风波渐息,庄内一片狼藉。幸存的人忙着收拾残局,陈桂则守在屋内,等着薛回春的诊断结果。
过了许久,薛回春才从内屋走出来。她迫不及待上前问:“怎么样了?”
薛回春道:“秦少侠年轻,底子好,没有大碍。只不过被吸去不少内力,怕是得重修个几年了。”
“谁管他死活,我是我问爹怎么样了!”
薛回春眨眨眼,意味深长道:“好好孝顺你爹,莫再惹他生气了。”
她又急又惧,追问:“你什么意思?”
薛回春叹了口气,道:“庄主内力本就不深,段不易的太阴九绝过于阴狠,不但掏空了他的内力,亦损及了元气。性命虽是保下了,可今后必然多病多灾。”
听到此话,她不知该伤心还是庆幸,同傻子一般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薛回春递给她一张药方,道:“去煎药吧,以后这些事,都得你来做了。”
她奇怪,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回春淡然一笑:“江湖不太平,我自不能待在这偷懒,是时候回提香草堂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走?”
“我本就不是铸剑山庄的人,如今江湖有难,我只是重归故里而已。”
她捏着手中的药方,欲语还休。
薛回春觉着她的态度甚有意思,调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一向不待见我么?我走了,便无人与你抬杠了。”
他说得甚有道理,她也确实这么想过。只是不知怎的,真到了这一刻,她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舍来。她到底还是有良心的,薛回春客居的这些日子,庄里人有什么大病小痛,都是经他手药到病除的。他只是说话没个正经,论医术,确实不辱他的名字妙手回春。
她忽然又有了泪意,艰涩地一字一句道:“江湖险恶,你们却都要去送死。”
薛回春却笑得轻松:“一将功成万骨枯,太平日子总是靠牺牲换得的。”
若换做以前,这话她一定左耳进右耳出,可今天,她好像有点儿理解了,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薛回春又道:“劳你在我走后再替我向庄主辞行。庄主仁义,若知我走,定要相赠盘缠。庄主没有亏待过我,这恩,我不便受。”
她点了点头。
薛回春伸手摸摸她头顶,同兄长那般,苦口婆心嘱咐:“真的莫再惹庄主生气了。”
她又点头,更用力了些。
薛回春笑笑,收回手,踅身。
“薛大夫!”她忽然叫住他。
薛回春一愣,缓缓转身。记忆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叫他。
她学着江湖中人,抱拳一本正经道:“后会有期。”
薛回春笑着回礼:“后会有期。”
待得他走,她自发去了药房,一丝不苟地抓药、煎药,全神贯注注意火候。静候时,她托着腮,望着火焰,不觉就出了神。今日种种,着实叫她大开眼界。以往她总觉得爹杞人忧天,世间哪有那么多纷扰。现在看来,恰恰相反,动荡不安才是真相,这青城山上闲云野鹤的日子都是她的想象。
时值傍晚,她估摸着陈远山也休息够了,才将热腾腾的药端到房间。
陈远山已经起身了,倚靠在床头,还是有些虚弱。她怯怯地叫了声“爹”,将药端到他面前。
“爹,吃药了。”她说。
陈远山伸手欲拿,她却先一步拿起勺子:“你别动,我来喂你。”
陈远山有些讶异,他这女儿,还从没这么乖觉过。因为身体无力,他没有逞能,在她的伺候下喝完了药。想再坐起来些,却觉胸口一窒,止不住咳嗽起来。
她连忙帮他顺背,一边道:“爹,你别乱动,薛回春说了,你要静养。”
陈远山不再逞能。等他顺了气,她才不经意提及:“对了,薛回春要我代他向你辞行。”
陈远山并不惊讶:“薛大夫虽是医者,却有江湖豪情,随他去吧。”他更关心的,是眼前心有余悸的少女。他凝视她片刻,道:“桂儿,今日,吓着你了吧。”
她没有吱声。
“莫怕,那邪人不会再来了。”
“爹何以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