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时钟一样,慢腾腾地划过,每至傍晚,我用一根自制的钓鱼杆在庙前的深河潭钓鱼,每每也有鱼儿上钓,就着河边和荒芜的菜园采来的野菜煮着吃。
我细算,我栖身蛰居于这小寺庙,已二十余载,悠悠岁月已把我变成真正的老道人了。孤寂的我,每日晨早都在看东方日出,每日傍晚看日落,白天听河潭的水声中度过。忽然一日,走来四位翩翩少年,向我讨教佛门知识,他们诚实稚气,朝气盈盈,充满阳光之气,我似乎看到我那早已逝去的模糊少年时代。他们的勤劳淳真给我排解了寂寞,让我高兴。
数月之后他们再访我时,得知他们已失学,如此小小年纪便已失学,我怜惜之,拟将吾平生所学授教他们。吾自到中国,也曾遍访各地名川古刹,从得道高僧,名山隐士中讨教搜集到各类神奇古汉方医术,我在实践中将其揉合整理,精益求精,汉西结合,再行创新,尤其外科创伤,骨折肉腐,毒虫伤害,曾在战地医院立收奇效。这些均是中国人数千年沉积的汉药秘方,我得之乃机遇与侥幸。现遇四少年,授传与他们,也是对中国人的一种赎罪与补偿吧!
悉心授术之年,华夏大地又风起云涌,是年9月,一班血气方刚年青人后听说是本地中学的学生,突临寺庙,声言要砸寺庙,捉拿道人吾,他们将吾问讯了半天,要吾交待来自何处,原籍在哪,吾知此劫难避,因为吾的过去,吾心知肚明,吾已年已近七旬,不愿暮年受此灾劫,故决择西去。吾自来华之30余年,辗转所携之私人物品,托咐一授术青年,他不日若能在世道变革时,再续学业,定可悟出吾所托之玄机,他日,他若学有所成,能有机遇东渡扶桑,吾所存之物,能有一二件递还我或许还存世之亲人或同事或朋友,使其知吾之后半生下落,吾此西去,也无憾也……。
这是手札的最后一篇日记,结尾写有记于西元1968年5月3日晚。
我花了一星期时间,认真整理了李侯寄来的一箱子译本,与我及朋友帮忙校译的那部份,反复校阅数遍,至此,在那神秘箱子中的一百多本手札记述,除了专门论述医药医术的手札本外,都已全部译完,当初我看不懂的日语本本,以为是什么“秘笈本本”的手札,已真相大白,这些手札记述了记述者到中国三十余年的经历,有些是有日期标注的,更多的是一段时间陆续记述的,无具体日期标注。这都是记述者所经历的真实事情,从字里行间,使我窥见到记述者极其复杂的人生经历和渊深的背景,以及一位在无意间蛰居在一座小寺庙的暮年老者对人生的无限感慨,对战争的厌恶,对和平的渴求,对亲人的怀念,都跃然纸上。
我数度掩卷,唏嘘叹息人生真是变化莫测,如果不是那场由日本发起的“无义无德”的侵华战争,道爷善谷上源教授可能会成为世界著名的医学家,可惜,战争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最终客死他乡,致使其遗憾终生。
我回想十余年前的往事,值得庆幸的是,在他暮年之际,授传了那些奇方秘术给我们四位同伴,使我们在数年后重回校园时,在中学时期便创造了令人惊异的事迹,并得到意想不到的物质和精神收获。若这位医学博士道爷能多在世几年,把他渊博的医学知识悉数传授给我们,说不定我们真可能会成为“名医。”回想十余年前,在那神潭寺庙前的空地,道爷专门给我们办了一个“神潭寺医学部,”教授我们医学知识,我们当年虽感觉道爷那套教育方法与我们曾在小学接受教育的方法,大相径庭,特别是他授课时的认真严肃神态,以及对我们掌握的程度一丝不苟的严格要求,我们当时只觉得他与我们小学老师的讲课有很大不同而已,但那时我们四人做梦也不曾会想到教授我们医学知识的这位老道爷竟会是世界著名大学日本东京大学医学部的博士医学教授,难怪我们掌握的秘方医术是如此灵验。以致我们常常怀念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