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落在岩石上,玻璃化成碎片,四下飞溅,蓝紫色的液体却消散无踪。时间好似停顿了半秒,然后一股肉眼可见的蓝色洪流朝四面八方冲击而去。它穿透岩石与铠甲,涤荡他们的身体,发出阵阵如风的怒吼。汹涌的魔力波动好似春雪般消融无痕。
“这,这是……”罗茜脸色煞白。躁动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无比。
“魔力振荡。”李察阴郁地说,“致命的法师杀手。”
他环视四周,其余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唯有学士小姐面带惊讶。他猜想,或许绝境堡也藏有制作之法。但现在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石块不再落下,他跳出了藏身的凹陷,逾越护卫队长的职责,大声呼叫还能行动的护卫。
“弓箭手!”他发号施令,“跟着我来,遇见法师,格杀勿论!”
他们绕了一个圈爬上危险的峭壁,从这里能远眺远处的海洋,她正泛起白花,发出怒号。李察与陆月舞并肩而行,罗茜及四名弓手紧随其后,未走多远,他们便瞧见那几名法师瘫倒在地上,法杖落在身侧,生死未知。
李察缓步上前,发现那支魔力振荡的效果远比想象中显著。法师们脸色僵白,眼睛紧闭,皮肤下血管鼓胀蠕动,好似随时都会爆裂。
罗茜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他们的魔力完全……消失了。”
“但他们还活着。”如果从峭壁边俯瞰,他们一定能看见那条狭道被鲜血染红。“死都无法赎清他们的罪孽。”
“……是你逼我们的。”断指法师竟醒了过来,他以将死之人的微弱语气说。
“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路。你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李察弯腰捡起断指法师的长法杖,转身对罗茜说,“这枚宝石送你如何?”
“她上面沾满鲜血,只配做施法的媒介,足够将他们焚烧成灰。”
“你,你们……”
李察蹲在他的身边,轻声说,“你一定痛恨自己没能早点加入黑色晨曦。”死刑犯在临死前总有机会宣讲遗言,但对他们……李察觉得他来替他们诉说遗言更好。“放心,我会让你们在死后加入的。”
他们就像一支溃退的逃兵。脸上灰败如烂絮,双目呆滞无光,盔甲破破烂烂,满是血迹与尘土。他们用仅剩的几匹马儿驮着同伴火化的骨灰,沉默地通过城门。
此时正是天光大亮的时分,然而城门处行人寥寥无几。唯有几名卖菜老妇人结伴而行,步履匆匆,满脸惊惶。李察认为她们是在害怕他们这一支既死了人,又持刀配枪的队伍,通常人们都唯恐避之不及,可是今日,几名卖菜妇人见到他们却像是见到了安达尔教会的圣洁白骑士,她们的脸上忽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不顾刀枪长弓,紧紧挨靠了上来。
李察没让护卫驱赶她们,任由她们一路跟随。然而一路上却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提篮子的妇女,大包小包的摊贩统统紧跟他们身后。以往他们憎恨的刀剑此时好似成了他们的保护神盾,使他们趋之若鹜。
这究竟是怎么了?所有人都转了性子不成?
当他们拐进环形城墙的另一座城门时,李察终于发现了异样。平时的闹市变得异常安静,宛若死寂。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埋头快走的人,两旁的店铺几乎统统闭门歇业。
李察停下了脚步,“城里发生了些什么?”他询问跟着他们的那群人。
可是他们好似躲避瘟疫般突然一哄而散,幸亏一名护卫眼疾手快拽住了一名老妇人。“老爷们,求求放过我吧,让我们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苦苦哀求,几乎要跪在地上。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放你走。”李察安抚她说。
“真的这样?不会杀了我?”
“谁会杀你?”
老妇人缩起脖子左顾右盼。
“别害怕,有我们在这。”陆月舞轻声安慰。
过了许久,老妇人才吞吞吐吐地用及其微弱的颤抖语调说道,“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李察几乎能听见她喉头的咕哝声。“看不见的东西?”
老妇人犹豫了好一阵,才慢慢地开了口,“它们在夜里出现。从地下钻出来,穿过墙壁,在空中飘来荡去,一旦发现活口就一拥而上。他们说,它们渴望鲜血。”
“他们是谁?”李察追问。
“法……法师大人们。”
“法师说了它们是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他们什么都没说。”老妇人使劲摇着头,“他们只是让我们别在晚上出门。”简直是废话!李察心说。“其实不用他们说,我们也不敢出门了,据说晚上出门的都死了。”
“都死了?有谁见过尸体吗?”
“尸……尸体?”老妇人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李察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也许被它们吃掉了?”她惊恐地猜想。
李察见已询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挥手让她离开。老妇人赶快掉头就走,连菜篮也丢掉不要,像是躲避战祸灾荒似地飞快逃离了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逃跑。
“有任何头绪吗?”陆月舞在一旁问。
李察揉了揉眉心,“我猜想也许是幽灵,但也许是别的什么。我说不准。”他感到异常棘手。“没有见着尸体,我没法判断。依薇拉小姐,你怎么看?”
“有许多种可能。”学士小姐说,“但同你一样,首先得见着尸体,见到目击者。仅凭谣言无法确定任何东西。”
一路同行,这是他们鲜有见解一致的时候。李察一边期望以后也能如此,一边又觉得最好还是见解相斥最好。“那么好吧。”他听见自己硬邦邦地说,“调查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可没能力与死人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