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岩端详着屋里,店铺开间不算大,却被利用得充分。后屋是储藏草药的小间,靠近门的是一块问诊的小地方,往里走是药格柜子,前面的柜台上摆着簿子纸磨。
一旁的坐榻上,此时林谦正和一男子聊着。
吕岩打量着那男子,突然想起昨日在丁府见过他,是站在丁中丞旁边的那位。如今近看,其人个头矮小粗壮,身上的麻布缝着两个显眼的补丁,黑脸粗眉,说句“其貌不扬”也算抬举了他。只是林谦却对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十分客气,恭恭敬敬。两人似是在聊药材买卖的问题,商量了一阵后似乎达到了共识,那男子点点头后便起身告辞了。
林谦送完那男子,回到店铺便给吕岩沏茶,说道:“吕郎好久不见,锦儿都没说过你会来。”
“我也是今日闲着来逛逛。”吕岩接过茶杯,说道,“林郎这些时日在京城可好?”
“还行,还好有先父朋友留下的底子在。以后慢慢发展罢。”林谦说道。
“我听苟杳说这家之前是药商宋清的,没想到他竟是令尊的朋友。”
林谦笑了笑,说道:“是。也多亏宋叔当年为人仁厚,诚信为商,给这家店留下了好名声,我才能在这里坐享其成啊。”
“当时表叔父写下一篇宋清传,我也读过,其之为人为商,在下实在佩服。”吕岩说道。
林谦点点头,啜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家店门。
“怎么铺子里就你一人忙活?”吕岩问道。
“几个伙计都回乡过年去了,年节也不忙,我一个人照管得过来。”林谦说道,“而且,还有锦儿时不时过来帮忙呢。”
吕岩点点头,也喝了口茶。一时安静,吕岩又开口道:“方才那个人,是来谈生意的?”
“嗯,前不久刚和他结交。此人人称鱼郑,以前是靠着医术行走江湖的,现在深受枢密使王守澄赏识。我想让他帮忙在官员里找点路子。”林谦脸上收回了笑,说道。
王守澄?
吕岩想起来了,这个王守澄是朝中正当红的宦官。家里人偶尔也提到过,但并未多加评论,言辞中也无丝毫钦佩推崇之意,想来不算是个正派之辈。吕岩不知怎么回林谦的话,便沉默不言,顺着林谦的目光看向街外。
临近年终的西市越发的忙碌,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白衣女子在人群中匆匆走着,经过药铺门前,她的侧脸在吕岩眼中一闪而过。
吕岩蓦地站起,脸上一片难以置信的神情,快步冲到了街上,来来回回地找着。
林谦感到莫名其妙,跟了上去,却见吕岩拉住了一名缓缓而行的白衣女子的胳膊。那名女子转了身,抬头疑惑地看着吕岩。这弯眉杏眼、摇曳生姿,林谦认得,她是东市醉花楼里有名的歌妓乐柳儿,此前林谦和人去醉花楼谈生意时见过一面。
迎上那女子奇怪的眼神,吕岩尴尬地躬了躬身子,说道:“十分抱歉,在下认错人了。打扰了娘子。”
那女子潋滟的目光盯着吕岩看了看,忽而笑意戋戋,歪头轻声说着没事,便转身走了。
吕岩有些怅惘地走回了药铺。方才的一闪而过,他以为,那是姤儿。呵,没想到自己也有眼花的时候,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到眼花的地步。
而人群挤挤的街上,乐柳儿继续漫步往前走着,旁边突然蹦蹦跳跳跟上了一名女子,声音欢快地说道:“柳儿柳儿,那边巷子里有个新开的酒铺,我尝了尝,味道很棒,以后我们买进些那家的罢!”
“好啊。”乐柳儿笑道,“我跟你说,方才有个郎君抓着我的手说认错了人,呵,长得倒是蛮俊朗的。我看过不了几天呀,他肯定找到醉花楼来。你信不信,姤儿?”
一旁的女子闭目闻着手中酒壶飘上的香味,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信咯,那就请他顺便尝尝这新进的酒吧。”说着,她仰头喝了一小口,砸吧着嘴欢快地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