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啕声、水浪声、怒吼声,还有那满地的鲜血,暗无天日的阴冷,迎面而来的可憎面目吕岩陡然从睡梦中惊醒。
两眼透着光亮却有些模糊不清,耳旁是茶水沸腾的“呲呲”声,一股安暖的热气萦绕周围,夹着浓浓的药香,驱散了梦中的阴冷凄切。想要侧侧身子,却如被微微撕扯般传来阵阵痛楚让人动弹不得,吕岩轻哼了一声。
“你醒了!”是姤儿欣喜轻声唤着。吕岩努力眨了两下眼,终于看清了伏身眼前的笑脸。这张笑脸上虽溢着欣慰之色,却依旧遮盖不住两颊的疲惫,和布满血色红肿着的双眼。
吕岩弯嘴笑了笑,盯着姤儿看了一阵,努力抬起右手轻轻抚向姤儿有些凌乱的发丝,用微弱的语气地说道:“花了心思选的,说扔就扔了”
姤儿顺着吕岩的手摸了摸发髻,想起在黄土岭时她不假思索地飞簪而刺,收住了笑意撇开脑袋说道:“那还不是为了救你。”
吕岩静静地看着姤儿不答话,过了半晌,又满目柔哀地认真说道:“我看到了,你化身为蛇的模样”
姤儿收回握住吕岩的手,走到一边的火炉旁去端那沸腾的药罐。
“我看到了。”吕岩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对自己说着,“那时候在大阳村的山上,还有村堂前面,我都看到了,还狠心刺了一剑,姤儿”
“怎么,你莫非是嫌弃我的真身丑?”姤儿打断了吕岩的话,一脸不悦地看向吕岩。
知道姤儿故意将话扯开,吕岩便不再说下去。看着姤儿将药罐端到了床边的方桌上,又做到了床榻旁,吕岩恢复了刚刚的浅浅笑意,对她开起玩笑道:“哪敢哪敢。娘子临危不惧,在下佩服万分,只是觉着那条尾巴着实稀奇,哪天让我好好瞧瞧?”
“你说什么呢!”吕岩的话中虽没有轻薄之意,却让姤儿一下子红了脸颊,向吕岩瞪了一眼,然后有些气鼓鼓地开始倒汤药。
吕岩低眉一笑。在姤儿的搀扶下,他勉强半倚起了上身,当冒着热气的汤匙送到嘴边时,突然小声问道:“竹影他”
“他被船上的人带回老家了。”姤儿收回持汤匙的手,低头看向碗中黯然说道,“他们说会给他选块好地方竖墓立碑。”
水汽氤氲,一时默言。
从房中出来,姤儿将药罐放回了外面的石台上,匆匆走出了村舍。七弯八拐后,姤儿来到村郊一座残破无人的屋院内。
屋内,一个长发蓬乱、浑身血痕的人被五花大绑着躺在角落,见有人进来,立马起身,一双寒戾的眼睛直盯着来人。
姤儿静静地看着他,回想起三日前吕岩挥剑刺中他的要害,散去了他的修为后,一团黑云中现出了他最初的模样。那场恶战过后不久,就有天兵下凡查探异象的缘由,却未找到作祟的妖邪。
姤儿看着这个面目脏乱的男子,冷冷开口道:“我问你,我娘,在石井乡时,是不是被你杀害的?”
那男子并不答话。也或许是这么多年做妖习惯了,早已忘却了如何与人言语,但姤儿说的话,和她说的那个人,那男子心里听得明白。
“我想杀你,是因为你妖祸世人,贻害人间。我不杀你,是因为早就答应了别人的嘱托。他过不了多久就会闻讯过来的,到时候你是生是死,便与我无关了。”姤儿也不指望他的答话,径自说道。
那男子听说有人带他走,突然慌乱起来,张口努力发着声,却咿咿呀呀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你也觉得无颜面对过往的亲人吗?”姤儿冷笑一声道,见他一脸愤恨不甘,又蹲身激动地看着他说道,“你有什么不服的家破人亡,便要报复世人吗?走投无路,便放弃了人之本心吗?一阵子的漆黑,便甘愿过上暗无天日的日子吗?”
那男子用尽力气想开口说话,脸上青筋暴起,脖颈的伤口裂开淌血,仍是始终说不出一句人语。
千言万语的苦水,一丝也流淌不出,真是可悲。
姤儿合上泪水盈盈的双目,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施法止住了那男子的伤口。
在河上困住他耗费了姤儿大半灵力,这几天她都用残存之气为他护住心脉,却每每看到他痛苦挣扎而心生恻隐。龙蛇本是同出,姤儿体内又藏有蛟龙随珠的气息,潜移默化间,已能与这股妖气相抵交汇,因此此时姤儿只用一股薄气,便让伤口的乌血凝了住。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进来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