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勾,嵌在靓蓝的天幕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个月从初二起,城里便一直设了夜集,任由男女老少在这一年过半的好时节,展开一场盛大的狂欢,和全城少男少女的约会。
此时,天已擦黑,将暗未暗。
秋水山庄的玉堂春酒庄距城不过几里。坐在马车之中,一路上竟也看到几点人影匆匆,或是背上负着颇为沉重巨大的包裹和竹篓,或是肩上挑着担,看样子都是赶夜集而去的买卖匠人。
靠近城门处,有一队人在守着,往来人影络绎不绝,人声嘈杂之中,有人大声呼喝着。
“都给老子排队!交钱!看没看清楚,这是谁家的地盘!百盟岳家!少废话!你身上背了这么多,就交这么一点,想得美!这些,还有这个!通通留下!怎么?还想闹事?不想活了么?”
间或有低声谄媚之语:“哟,世叔家的,快这边请,小的失礼了。”
入城是要打点银钱的,但没有标准,全看守城人的心情。而这些来自岳家的守城弟子,也不见得有多少世家的体统礼节,与市井恶霸并无分别。
沈慕渊坐在马车里,仅仅入城的几步路,就听到好几个忿忿不平的声音,抗议守城弟子的贪婪无度,可惜,在这入城的洪流之中,注定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公子以为如何?”惠长卿放下马车的帘子,见沈慕渊面上若有所思。
“这些守城人狗仗人势,不成体统。”有商玉琛在场,沈慕渊也不好说太多。
惠长卿闻言轻笑:“公子一眼便看清此间关节。”
狗仗人势,仗的什么势,自然一目了然。
惠长卿见商玉琛看着自己,目光明亮,便问,“商公子家在弋阳城,城门处是否也是如此?”
被点到的商玉琛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家才不是这样。商家家规严格,想来他们是不敢这般无礼失度的。”
一听这话,就知道商玉琛也没见过自家弋阳城门口的境况。就算见过,商三公子在自家地盘上,能被当成普通小民一般呼喝来去吗?
马车里的五个人,除了商玉琛自己,对这话都不以为然。
马车外的大杨停下马车,站在车前,给了那守城弟子一小块银子,笑道:“几位兄弟辛苦,咱们是城外酒庄的,进城赶夜集凑个热闹。”
“酒庄的?哪个酒庄?”守城弟子把手里的银子掂了掂,斜眼看向马车,但见两匹黄马膘肥体壮,浑身毛发不见杂色,毛色油亮,又见马车规模不小,又材质华贵,遂愈发觉手中银钱小气,用刀鞘用力敲了敲车辕,“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呐?给本大爷下车检查!”
穆琦老早就坐得不耐烦了,他人高马大,不得不同大杨一起坐在马车外。马车已停,这守城人又敢拿刀鞘对着自己,又自称大爷,顿时横眉竖眼。
“敢跟我眼前充大爷,活腻了吧你,滚滚滚滚滚!”穆琦从小对“大爷”几个字十分敏感。
一连五个“滚”,一字一脚,接连踹到守城人的刀鞘,手腕,小腹一侧,小腿和屁股。
动作利落迅速,众人还在眼花缭乱之际,守城弟子已经像个陀螺似的,扔了武器,翻了个面,扑到地上吃灰去了。
这一出,可把大杨吓了一跳,他才刚老老实实把好处费交了,哪晓得这小爷脾气这么爆。早知道,还给什么钱啊。
“这,这,穆小公子……”
大杨不知所措,马车里的人更是阻拦不及,也都无奈了。此次进城,完全就是赶集放松心情凑个热闹而已。如今穆琦闹这一出,就别想低调放松了。
紧接着,不用他们出声,那守城弟子就狼狈地爬了起来,前襟满是尘土,也顾不上了,大怒,“你们!好大的胆子!来呀!有人想要闯城!来人!快来人!”
这一喊顿时跟炸了营似的,鸡飞狗跳的,周围一圈真空,几个弟子哄将上来,将普通人赶到一边,把马车团团围住。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闹事!”为首之人一身灰色劲装,脸色发白,双腿虚浮无力,一看便知根基不足,被发派来守城门也不足为奇。
“谁闹事了?”穆琦鼓着腮帮子,一手指着刚刚敲马车那位,“明明是他,贪图我们的银子,还不准我们进去!”
惠长卿率先跳下马车,一身黑衣,身高体健,落地站直,甚至高了为首之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