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你若走了,恐怕时局更难收拾,而且,而且你不要忘了老道长的话,带水之人,需诚恳相待。”
“带水之人?”郭震疑惑地望着老梁头,忽然想到,娑葛,可不带水!他不禁笑道:
“是了,没有你这个提醒,我也不能逃走,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以诚心对待他们,又有什么可以怀疑和害怕的呢!再说我们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就算是想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呢?”那解琬还想再说什么,郭震摆摆手: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必多言!”
天亮了,郭元振身穿素服前往那突骑施的大帐,半路上就碰到了全副武装的娑葛的士兵。打头的娑葛没有料到,郭元振不仅没有逃跑,还亲自前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忙解释说,自己带兵是来迎接他的。郭元振走进帐中,吊唁赠礼,一样礼数不少,而且还哭得非常悲伤,并且当天就留到了那里,帮助料理丧事。如此娑葛真的是被感动了,误会就此解除。两人后期又进一步商议通和之事,并很快付诸实施,娑葛向朝廷派去使者,进献良马五千,骆驼二百,牛羊十余万。不久,朝廷任命郭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
景龙二年708年,从一开年就能感觉到是个多事之年,那娑葛的部族和阿史那阙啜忠节不和,已多次发生了冲突。毕竟娑葛经过多年努力,已在武威现在凉州已改称武威站稳了脚跟,那阙啜忠节因为兵少将微,逐渐不敌。见此境况,郭元振就奏请朝廷,将阙啜忠节召入京师宿卫,将他的部落迁徙到瓜州今甘肃安西东南锁阳城、沙洲今甘肃敦煌西一带。朝廷准奏,要求阙啜忠节不日就进京。阙啜忠节于是带领自己的部族向东撤去。不想,当来到播仙城今新疆且末西南时,与当时朝廷派遣的西域经略使、右威卫将军周以悌相遇。这周以悌本就不是一个善茬儿,唯恐世界不乱的主儿,他与当朝宰相宗楚客有些私交,就拍着胸脯说,只要阙啜忠节有心,他会帮忙替阙啜忠节进京给宗楚客、纪处讷两位宰相送两份大礼,让他们下令,联合安西军和吐蕃军共击娑葛。当然还得请求朝廷册封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抚突厥十姓的人马。这样,一来阙啜忠节轻轻松松地就报了娑葛的相欺之仇,二来也保住了他阙啜忠节对于自己部落的控制,不比进入京师完全被朝廷所控强百倍吗?阙啜忠节听进了心里去
这时的郭元振全然不知,他正等待阙啜忠节带领部族东撤,不日到达京城的消息。时已入夏,比起白日的燥热难熬,夜晚虽漫长却还是凉爽的。这一日,天刚擦黑,老梁头又掂着酒进了郭府的大门,却没有看见郭元振出来迎接自己,正纳闷,想着去内室门口喊一嗓子,忽觉腰上的佩刀被人抓在手中,硬生生地扯,不禁大惊,刚想挥拳打去,厅堂里幽暗的光下,他还是看到了一张小小的脸顶在那娇弱的小身板上,竟是郭元振的宝贝千金小芙蓉,不禁笑叫:
“我的小宝贝,你也恁大胆了,要是我老头子挥拳快了,不就轮你一个大跟头了?”那小芙蓉退后两步立刻摆了个马步,两只手交叉防御着,还不忘招了两下,
“来,来,来俩招。”老梁头笑着摆手又加摇头:
“别来这个,我还想多活两天呢,你那将军爹干啥去了?我进来半天了,也没看见他出来迎我,难道他带着你妈跑去什么地方玩了,不带你?”
“我爹妈才不会这样呢!我娘和哥哥就在屋里,由于这几日过于炎热,总是休息不好,就趁着现在的凉气先去睡了,爹爹本来正跟我在院里聊天,忽然,军中有士兵过来相请,说是几个副军使都在,要开紧急回忆,爹爹衣服都没有穿好就去了,要我守着门口等他回来。”
“让你守门口?那还不门户大开,告诉盗贼,吉时已到,快来抢劫啊!”这次老梁头的笑声没持续几声,就僵在了脸上,只见那小芙蓉迅疾闪到他的身侧,未及反应,就抽去了他的佩刀,举在手中做出劈的姿势,还左右四顾,嘴里喊着:
“盗贼?盗贼在哪里?”把个老梁头吓得脸色都变了,小心翼翼地说:
“我的小姑奶奶,我给你开玩笑呢,把刀给我,快点,乖,我真的是在开玩笑,别砍到了自己。”摇曳的烛光里,那小芙蓉的脸忽然一变,挂满了狡黠的笑,她猛地把刀吓得老梁头冷不防当当后退几步,险些坐到地上,却见那小芙蓉甩动明显跟自己身体比例不相符的佩刀,刷刷做了几个动作,虽不够娴熟,却都是杀势,然后才收刀,上前几步,低头双手将刀奉到老梁头的面前说:
“多有得罪了,还请千万不要告诉我爹,他是不让我碰刀剑的。”老梁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老梁头毕竟是老梁头,立刻接过了刀,插入刀鞘,他开始另眼相看眼前的这个孩子,刚才那芙蓉虽只是耍了几下,但已足够让老梁头看出,这刀术不是郭元振所教,因为郭元振绝不会使这招招嗜血的狠势,以他豪爽磊落的性情,亦不会教女儿动不动就去抢别人的武器。他拉住小芙蓉的手说:
“来,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说话,会吵醒你的母亲和哥哥,到院子里来吧,咱们边聊边等你的父亲回来。”小芙蓉又恢复到小女儿的样子,乖乖地被牵着来到院中,丈八宽的石桌前,两只凉椅相对而放,想是不久前郭元振还坐在这里和女儿畅聊来着。老梁头让小芙蓉坐到自己的对面,自己顺手打开随身带的一个纸袋,里面立刻有香气外溢,原来里面装着一整只卤好的鸡,他示意小芙蓉自己拽着吃,小芙蓉凑过去一看,毫不客气地撕下一个鸡腿,心满意足地坐回去啃。老梁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自己拧开酒葫芦,撕了另一只鸡腿,坐到凉椅上又喝又吃,一老一小就这么坐着相视笑着吃着,过去了多半个时辰。老梁头忽然问还在舔手指头的小芙蓉:
“宝贝儿,你的刀跟谁学的?”
“不能说。”老梁头哈哈笑着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
“师傅说,我要是跟人说了,她就不叫我了。”
“哦?你那师傅漂亮吗?”
“哎咦,一个老太太,怎么能用漂不漂亮来评价我师父对我可严厉了,只要一上课,就不让休息,除非我把刚教的动作都学熟练了,不然就不能离开,就是我娘叫我也不能走。”老梁头心里偷着笑,这孩子可是真没有心机,想套话很容易。看来,自己的这个大侄女遇到高人了,而且还是个女中豪杰,只是,她为什么教孩子的都是杀招啊,这可不好!他刚想再问点什么,不想小芙蓉反问道:
“梁伯伯,师傅说,那皇城里的人都是坏人,尤其是那男皇帝,女皇帝,虎毒尚不食子,他们却能杀害自己的兄弟姊妹,甚至自己的亲生儿女,是真的吗?”老梁头一下愣了,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吗?你的师傅是这么说的?”
“是啊,师傅让我向她发誓,今生都不能涉足皇宫,否则,我就不是她的徒弟,还有,如遇皇族,定要退避三舍,不得结交,联姻,方能平安一生。”
“是吗?想来你那师傅是有苦衷的,她既然这么嘱托你,你就按她的话去做吧。”老梁头努力地反应着,这个女人定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一定是受到过很大的伤害,不然不会这么偏激,不过这样也好,想那皇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就不去吧。他正琢磨着,不想小芙蓉又发问了:
“梁伯伯,难道真的像师傅说的,武皇帝不是一个好皇帝吗?还有,当今圣上,中宗皇帝前后当过两回皇帝吗?这皇帝就这么好当吗?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不是说,皇帝的权利很大吗?想让谁死,谁就得死。那凭什么就能让他们当,别人,比如我爹,就不能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