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隽儿望着宗阔那一脸茫然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她想了想,还是应道:“总是他们安插在西北的人,人数甚重。”
“他们?”宗阔越发低疑。
“你为谁做事,你自己不晓得么?”曹隽儿耐心已无,说着便有些急躁。
“我,我,下官……”宗阔支吾了起来,背人处两个眼珠子却暗自转着,所幸曹隽儿也没大看他。
这屋子里越来越静,宗阔的呼吸在其中起伏着。曹隽儿却只是无聊,许是她放诞江湖久了,行事就有些少侠气,不似那些久居闺中的少女,她渐渐地就欹错了双腿,双手抱剑在胸前,头微微抬着,眉眼亦上挑,带着些轻慢的不屑,又似倔强,仿佛在抗衡着什么。
忽地,门外传来了“咚咚”的两声。是有人在敲门,茜纱半卷的帘后,映见秀婉低倾的一片髻影,髻下的身子微微地探动着,还能看到手中承着托盘,托盘上形状繁复的器皿。曹隽儿隔帘望着,仿佛能觉到那瓷壁的温度似的,她轻漠地一眨眼,不知在那些往顾狰狞的记忆中,怀念到了什么。
“哦,是敝妾,来,来送安神暖胃的姜桂薏米汤来。”宗阔一面说着,便得救似的拔身向外走了去,一面张声唤道:“福娘,进来吧。”
“老爷!”门轻咛地一开,随风灌入室外那天长地久的寒冷,曹隽儿不禁打了个寒噤,却不是因为冷。
“老爷!”这名唤福娘的侍妾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穿一身淡蜜色的花绸衣服,微方的脸上脂粉匀盈,浓淡正好,头上双鹄斜敛,游云绕黛,中间一朵珠簪,点缀分明,便是方才隔帘望到的那倩影了。她推门时只开了恰好容身的一隙,才进门,就背着手重将门掩严了。放盘时亦小心翼翼,一切停妥后,方亲捧亲呵地,将一只浮有缠枝雕花的白瓷圆盅奉到了宗阔手边。
那托盘中共有两只一样的瓷盅,福娘自然又款身上前来请曹隽儿。
“入夜寒冷,姜桂祛寒,薏米除湿,姑娘也用些吧。”她端柔地一福,娥首恭敛着,清虔的声音是那样近人。
曹隽儿只是看着福娘,她自然是不会承情的,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她恍地一惊,真对自己生出了许多疑心。忙提剑就走,头也不回地,就夺出了这愈见幽惑的小室。
她在心里埋怨方才那样惊慌仓皇,在她的设想中,原该一直孤凛傲慢的,她也以为,自己早就可以做到了。就这样,她带着余殃撞入了这浓寒的夜中,一路行的飞快,再反应过来时,已离开宗府有一条街了。
遥城上,马滑霜浓。她缓下了脚步抬头去望,天上什么也没有,四下也是悄然,唯有残更伴夜,回迭的街巷间,远了又近,近了又远。
走吧,走吧,一路走下去,无论是风霜刀剑,还是天寒路远,这是她的人生,她的道路啊!她有一些骄傲,微星烨曳的双眼中,仿佛又看到了那西北的风沙,以及风沙中的劲草,城关,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