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圆月如血
“八月十四夜,苏州吴府院子,院子方圆二十丈,西侧一面湖水,巨大的太湖石如同一座山立在湖中央,石高三丈,湖呈不规整的形状,不到半亩,四周皆是花岗岩雕琢的长廊,两座石桥连着中央的太湖石,一半布满荷叶,一半清水映着圆月,月很高,云很薄,却泛着微红,如同初次化妆的少女涂浓了胭脂,不加掩饰的走出闺房,不断停下来,让人观摩和指点,她和其它日子不同,今夜也和其它日子不太一样。月很美,但是却让人讶异,风很慢,湖水都懒得皱眉,只是用一直微红的眼睛看着风,风很美,风是月亮的**,风酥酥的、软软的,特别是带着桂花香的风,让人如同走在秦淮或者瘦西湖岸的巷子里,被围上来的女子拉扯进雅间,听着软绵绵的吴语曲调,被人用嘴唇和舌头解开衣襟,缓缓的躺倒在地毯上,昏昏沉沉的睡去,醒来时浑身无力,却不知身处何地,该何处去。园子是大理石砌成的,条石垂直打入泥地中,显得格外平整,周围种着各式各样的盆栽,劲松,岩柏,君子兰,梧桐相映成趣,当间有一方荷花缸模样的石缸填满土,种着一树桂花,树不高,足以遮蔽一个转角,枝叶不是很繁茂,足以被月光拉成长影。花前几日才完全盛开,此时开得正艳,淡黄色星星点点,参杂在墨绿色叶子间,如同小家碧玉,欲拒还迎,欲语还羞。似乎有江南女子的恬静,却自带异香,风轻轻吹开她的发丝,被夜晚送去很远,突然就贴近了,悄悄地缠绕在你身边,抱之无物,挥之不去,许多种思念和愁绪混杂在中间,突然又变得真实起来。院子四面挂着崭新整齐的灯笼,石阖中点着油灯,整个庭院晃如白昼,园子很大,江南人家的石柱子没有雕龙蛇麒麟的传统,清一色的花草树木,这个地方不要祈求多余的神明,一草一树,一花一木便是可以奉若珍宝的伟大而真实的神灵。灯光越是明朗,月越淡,似乎毫无用处,像一个多余的人,远远的站着,窥视着所有事物,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人。”
“夜,渐渐深了些,前来贺寿的人很多,园子很大,稀稀疏疏的安置着十余张八仙桌,倒是显得并不拥挤和吵杂,正中的桌子上首坐着江湖传说的江南第一高手吴大先生,身侧坐着他的哥哥吴二爷,吴大先生之所以是吴大先生,因为他用一把剑,武功吴家第一,吴二爷之所以叫吴二爷是因为他用两把剑,武功吴家第二,若以年龄相比较,他们身份正好相反,可他们是江湖人,谁当家谁就是老大,谁又在乎那么多呢?往下有潇湘公子,看来他已经说动吴大先生求亲之事,还有云梦圣手,雪山仙子与火云怪物,下首坐着黄山的道士和灵隐寺的和尚,我坐在二桌,和吴家的部分家眷以及江湖二流高手坐在一起,婀娜的吴晴,绝色的吴笙,活泼的吴非,摘星怪,白衣公子,捕头以及吴家的小公子吴风雨。其它的江南士族、富商坐在一侧,而江南的其它豪杰坐在另一侧。桌上菜肴极为丰富和精致,有荤有斋,太湖的鲤鱼,阳澄湖大闸蟹,西湖的莲藕,江西的鳖,苏州的糕点,杭州的茶,四川的酒,塞北的羊肉,南海的鲍鱼,广西的笋,山东的桃,东海的虾,岭南的乳猪,北原的鹿,鱼油珍珠和海螺熬制的汤,鲜花莲蓉和蜂蜜煎制的饼,配上几道精致的凉菜,可谓是平生罕见,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与潇湘公子一道的古怪和尚,不多时,人已齐,吴大先生起身说道:‘在下不才,虚度五十年光阴,对江南百姓无蝇头之利,对江南武林无尺寸之功,说来惭愧,今日能得众位英豪,富贾尊贵之士前来为吴某祝寿,实乃荣幸之至,恰逢五十寿诞,近日,吴某又得贤婿潇湘公子,想来真是人生圆满,夫复何求呀,在此,我跟兄长商议,以后江南武林之事,我将部分交由不孝儿吴非代为处理,我辈当闲下来,过一些寻常日子了。再有,谢家兄弟因家事北归,致信我兄长代为料理太湖事宜,以后在江南地面还望众位豪杰多多关照,谢家兄弟前事已矣,以后我兄弟定当保太湖安宁,百姓乐业。在此先行谢过大家。先干为敬了。’‘真是一门英杰,江东砥柱呀,吴大先生今日多喜临门,可喜可贺,江南之福,江南武林之福啊。’吴大先生满脸红光,精神抖擞,在众多赞誉之间,笑容满面。再看吴非表面平静,胸中实则欣喜异常,吴晴还是一脸哀伤,眼神中确实饱含着柔和,似乎像一整汪太湖水,能淹没所有男人的心。吴笙还是一身紫色,戴着紫色斗篷,整晚都含情脉脉的望着潇湘公子,潇湘公子不时也会回头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潇湘公子笑得自然,吴笙笑的莞尔,桂花香气氤氲在两人之间,一切万物似乎都不见了。白衣公子依旧与摘星怪较着劲,死死的盯着摘星怪,摘星怪倒是不在意,一副坦然的模样。捕头背着一个竹筒,应该已经拿回了字画,只是一直吃着饭菜,他应该没有见过如此名贵精致美味的菜肴,不停的动着筷子和酒杯,吴风雨还是个大孩子,约莫十五六岁,却显得格外冷静和成熟,没有大家公子的目空一切,何时尊崇和平和的看着大家,显得格外讨人喜欢。整个一桌子人,似乎就我看起来很是平庸,普通的棉布衣裳,黑色,黑色的靴子,黑色的剑,除了贺礼之外,其它都是黑色的,在这些世家公子和小姐面前,连皮肤都黢黑,大家对我也相当好奇,似有似无的盯着我,这一桌人大都或有或无的见过我,吴笙一双眼睛在潇湘公子身上永远也挪不开,吴笙不爱说话,所以叫吴笙;吴晴羞赧的沉眉垂首,偶尔一杯闲茶,似乎满是秋风那个和惆怅;吴非胸中有喜,作为长公子的他,似乎不太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哪怕我手中的剑,他都未必认识。摘星怪和白衣公子似乎全神贯注的防范着对方,并未真正注意我,唯独捕头和吴风雨对我很是警惕和防范,吴风雨大抵是直觉,而捕头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那把剑的分量,世事很奇怪,爱说话的人不太喜欢问陌生人问题,而不太喜欢开口的捕头说话了:‘我在来访名单上见你姓唐,你手中又执着刻有莲花的宝剑,相传唐木公子有一把刻有莲花的宝剑,想必就是这把了,您是川东唐木公子的人吧!’捕头的细致让人毛骨悚然,被这样一个人怀疑和追踪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您好眼力,我是木公子座下奴仆唐佣。这把剑正是木公子早年的佩剑。’吴风雨依旧盯着我,捕头放下手中的筷子,询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见过,太湖岸梅庄的唯一一间酒家里。’‘你也知道我来此重要的并不是祝寿。’此刻我才明白,捕头在意的是背上的竹筒,而不是真的警惕我,他警惕着每个人,只不过我距离最近,而武功比他高,他是在试探我。‘可我只是来祝寿的?想来实在是荒谬,为祝寿而来的人没怎么吃寿宴,而不是来祝寿的人却吃光了一整张桌子,兄台也真是实诚人。’捕头似乎明白了我的话:‘吃饭事小,吃饱了才能赶路。您不必赶我走,即使是走,怎么也得等我吃饱。’这时,吴风雨说话了:‘两位都是英雄豪杰,我吴家今日别的没有,就是酒菜多,我这就上一桌新菜,没有新菜怎能留住客人呢?’言罢,招呼管家重新上一桌菜。然后吴风雨沉沉的看着我,笑着说道:‘唐前辈好,晚辈吴风雨,早有耳闻说唐家武功高深莫测,木公子更是天下第一,我自小有个愿望,就是拜入唐木公子门下,这些年家父死活不让,只好让我练习家传武功,可晚辈就是想学几招唐家功夫,前辈您是唐木公子的得力手下,您看能不能切磋几招,当时教导晚辈,圆晚辈一个梦想。’‘小公子看得起唐家武功是我的荣幸,但是在下武功低微,在公子手下过不了三招,公子要想见识真正的唐家绝学,恐怕在下实在是施展不出来。’‘那晚辈给您倒杯茶水。’说罢,一个景德镇官窑产的上好瓷杯飞了过来,带着一股棉柔的劲道,看来小公子武功不低,这一招夹杂的内力比吴非还要厉害一分。‘谢谢小公子,在下不好喝茶,但饮一杯热水足矣。’然后缓缓的拍出一掌。酒杯第一次退了一尺,第二次退了二尺多,酒杯已经落在吴风雨的手中,随着第三次掌风,吴风雨往后微微一颤,倒退了两步。吴风雨为之一愣,知道自己非敌手,只好笑着说道:‘唐前辈来一次江南不容易,江南最好的就是茶,望尝尝我这云雾,有一种高山飞雾的飘渺之感,让人神魂倾倒啊!’‘谢小公子款待,还请小公子就坐,茶可以慢慢喝,而且得坐着喝。’坐下后,吴风雨便把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我的身上,以他的心机城府和胆识武功,他日定当是吴家接班人,少年壮志,若得几番江湖历练,必有所为。”
“在四方人士都吃的差不多时,吴大先生一挥手,三个白衣伶人便款款的走上石拱桥,三人身段几无二样,虽是秋夜,却衣着极为简单,胸脯缠着数层白纱,将本是挺拔的胸脯裹得较为严实均匀,一条半透明的裳裤,和半透明的长衫,极为简单的腰带系在腰间,一切都显得若有若无,一切都似乎看不清楚却又联想得到,美,美如柳叶,眼如秋水,鼻若葱根,嘴若樱桃,面色如春桃,锁骨如深壑,手婀娜而多姿,腰精致而灵活,臀圆润而风韵,腿柔软而雪白,浅姗漫步,欲语还羞,配上柔软如薄雾的吴语曲调,一根玉箫,一曲琵琶,美得让人神魂颠倒,她们应该见识过很多男人,她们应该懂得怎样的拒绝才能算是迎接,她们就在桥上站着,没有吴笙的那么纯粹的绝美,没有吴晴的那么深沉的诱惑,没有大漠公主那么纯真的洒脱,却让人心神不宁,没有冲动,只有幻想,冲动是对人间的事物,幻想是对明知得不到却很想要的至宝,像仙子,像巫山的神女,像远在天边的爱妻,似乎所有都幻想着,将三人带至自己的房间,房间一定要装饰得很美,有花,有香炉,有屏风,有丝滑的被褥,有厚重的床,有酒,有字画,有窗户,还有吐着水珠的植物。将一人搂在怀里,抚过她每一寸肌肤;将一人倚在身后,听着她读着古老的诗书;将一人站在身前,扯住她胸前的白纱,任由她转着圈,最后露出挺拔而白里透红的胸脯。含着一口酒,不停地吮吸。任由她掐着兰花且冰凉的手指滑过面颊。不多时,座上所有人都沉醉了,连吴笙和吴晴这样的女子也是,我突觉身体有些异样,蓦然回头,见一戴着布帽的仆人急匆匆的往后院而去,低着头,步履轻盈,我瞬间觉察此人背影很是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耳畔被细腻的吴语柔柔的舔舐着,更加心神不宁,于是,便不暇细想,任由那些轻飘飘的曲调,将这数月的空虚填满。宴会进行到很晚,直到初更时分才散去,苏州本地的富贾商人和武林人士都散去了,远处而来的客人都在吴府住下了,我也是,被安排在一间上好的客房,右边是雪山仙子和火云怪物,再往右是云梦圣手,隔着一个花园和凉亭,正对面是潇湘公子和吴笙,往下分别是黄山的道士和灵隐寺的和尚,捕头和摘星怪他们以及其他豪杰被安排在了一般客房,在吴府最西边的院子。夜,似乎梦见了三位仙子在我的屋中跳舞,似乎看见了他们赤身裸体的在云间漫步,夜很美,月很浓,血月。”
“醒来,已是翌日四更尾,被奴婢和仆人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便起身简单梳洗,跟着仆人来到了大堂拜见吴大先生,吴大先生满脸愁容,一夜间老得不成样子了。双鬓斑白,眼神深陷,印堂发黑,看来是祸从天降,吴大先生见我们都到齐了,便带着我们转过西苑,进入吴非的房间,在屋外便觉查到一股异香,让人昏昏欲睡的香味,很浓,似乎是桂花香,却又有微微的不同。进门后,只见几个女婢在一旁跪着垂泪,桌上还有些酒和糕点,吴非死了,死在榻上,很安详,脖子为人指力击碎,瞬间致命,见此我尤是惊诧。尸身却还有血色,面色红润,散发着一股异香,无法分辨吴非死去的时间,吴大先生沉沉的说道:‘昨夜清风花月,今日中秋佳节,万想不到吾儿逢此大劫,诸位都是久走江湖之士,见多识广,劳烦指点几分,找出凶手,我吴家就算穷尽所有,也会为我儿报仇。诸位,在此我吴某感激不尽。’吴大先生声音很是沙哑,想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应是悲伤过度。捕头心思细腻谨慎,而且自己又与吴家有隙,所以此刻知道自己万万脱不了身了,问道:‘敢问吴大先生,昨晚可有什么异常和其它细节?’吴大先生带着疑虑看着捕头说道:‘早些时候,我已审问过这些婢女,她们说吾儿宴会散了之后,便回房,跟下人们吩咐要了一壶酒,一盆水,便没有其它动静了。’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刚要问,吴二爷这时带着吴风雨匆忙走了进来,跟吴大先生说道:‘二弟,我已查过所有下人,全部都在,基本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不是下人所为。’吴风雨说道:‘二叔,我安排了人在出城的各个口岸盯梢,一有发现便立即汇报,苏州附近的各个岗哨也飞鸽通知,但有可疑人士,立马汇报。’‘嗯,你们做的很好。此处多有不便,烦请诸位,到大厅里说话。’众位豪杰在大厅言语不多,大都极力撇清自己,说各自的怀疑。我仔细琢磨,问道:‘昨夜是谁给吴非公子送的酒。’丫鬟们环顾了身边的人,当中一个人说道:‘我们都没看见,那时我们打完水正在回去的路上,我隐约听见送酒的咳嗽了下,是个壮年男子的声音,隐约瞥见那人戴着帽子,可能是感染了风寒,没看清身材和长相,所以不知道是谁。’我顿时一惊,向吴大先生说道:‘昨夜宴会间听曲儿时,我也看见一位戴帽子的仆人往后院去了,不知昨天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位仆人,可以查一下,我怀疑吴非公子之死与他有关。’吴大先生顿时怒火中烧,吩咐吴风雨道:‘风雨,这件事交给你了,还有注意食物和饮水等。’吴晴吴笙和潇湘公子一脸漠然,白衣公子和摘星手一个嫉恶如仇,一个受过吴家大恩,都满腔怒火的样子,雪山仙子和火云怪物看着面无表情,大家都没有什么好说的,知道暂时是没有道理离开吴府了,只好悻悻散去,留下黄山的道士和灵隐寺的和尚陪着吴大先生,我转过角,拉住吴二爷和捕头,到我的房间说道:‘吴二爷,在下首先替谢大当家求情,替太湖数万百姓求情,望吴二爷接管太湖。另外,在下,有些话实在不好说出来,我已经有怀疑的人了,这人极力想把嫌疑往我身上泼,我知道二位都是极为理智之人,此事事关整个江湖安危,和唐家名声,希望二位暂且相信在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咱们三人暗中查访,私下解决,一旦传出去,可能引起江湖腥风血雨,还望二位保全。’吴二爷和捕头知道事关重大,顿时额头冒汗,说道:‘唐佣兄弟但说无妨,我等知晓轻重。’‘是这样,我已看出,吴非公子并非为指力击碎喉部所致命,而是被一种毒药致死,此毒无色无味,平常喝下去更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不能见花香,一沾惹花香便瞬间致人命,而且人死后会散发着此种花香,却无法从尸体上查出毒性来。而吴非公子便是被此毒所杀,而用指力击碎喉咙是死后再补上去的,这是唐家一门功夫,我想凶手是要将矛头指向我,借刀杀人,除去我,然后引起唐门和江南武林的争斗厮杀,到时候腥风血雨,多少黎民百姓和江湖豪杰会无端殒命。此心歹毒,不可不防。我已知此人是谁,数月前,此人暗自在酒中像我家木公子投放此毒,却不巧被夫人所饮,当时值春末,百花争艳,夫人便氤氲在百花香中香消玉殒,木公子当时在练功,夫人之死,险些让木公子走火入魔,凶手借此时机向木公子动手,木公子虽然被自己内力所重伤,但是仍然拍出一掌,将凶手打成重伤,费去一半功力,当时我守着木公子,其他人将其赶到江边,那人遁水而走,并没有追上他,正因为此事,木公子安排我行走江湖,追踪此人,并杀之。此人名寒剑。’吴二爷和捕头都诧异不已,捕头说道:‘有没有可能投毒的那个仆人是寒剑。’‘极有可能,寒剑擅于换装变相,可能以各种人物存在。’这时吴二爷若有所思,说道:‘不知江湖有多少人知道唐家的这种武功,有多少人知道那种沾花香致命的毒药?’我已知晓吴二爷之意,回道:‘当然是知道唐家武功的多,而知道这种奇毒的少,所以还得烦请二位多加保全,相信在下,然而此事我暂不敢告之吴大先生,想必吴大先生大喜至大悲,心神颇有不安,白发人送黑发人,定会怪罪我唐家,现今情况不明,而此毒更在江湖上闻所未闻,故所有证据直接指向唐家和在下,晚辈思前想后,甚觉不安,故不敢有所隐瞒,故与二位前辈商议。’一场沉默,沉默如秋夜的海;一场寂静,寂静如触礁的帆。捕头不会说话,在吴二爷说话之前,任谁都不愿意发表自身观点,此次密谈,他的存在会让吴二爷不太愿意拒绝,会让我有更多可能争取到信任,人就是这样,在他人面前都会有一些面子观念。许久之后吴二爷低声说道:‘此事不宜声张,唐兄弟是我请到吴家的,我固然相信唐兄弟,但是此事咱们还得迅速查访,那个戴帽子的仆人是不是寒剑,寒剑为什么会出现在吴府,难道只为了陷害唐家,至关重要的是,寒剑在哪?’我见吴二爷已答应,心中顿时平静下来,说道:‘此事,你我三人还需迅速查找,此事捕头最有经验和手段,此事就多多指望您了。’捕头还是没有说话,他在等吴二爷说话,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事关重大,一个谨慎的人绝不会因为一方立场而做出决定。吴二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捕头兄弟了,兹事体大,事关武林纷争和我吴家存亡,还望二位行事隐秘迅速。’捕头不得不开口了,黯然说道:‘诺,此事在下自当倾尽全力而为。’言毕,各自心事重重的散去。”
“翌日,中秋之后,江南的天高爽了一些,北风更为强劲,荷叶颜色更浓郁,显得一副添衣御寒的模样,江南,一个连四季都很活跃的地方,此刻,更加不能平静,我更是如坐针毡。所有的豪杰都已知道吴非死于唐家武功之下,吴风雨和吴笙更是要跟我拼命,好在吴二爷拦下来了。正午,花园,两日前,人们以一种敬畏或者无视的态度在此处看我,我是唐家的人,却只是个佣奴,人是势力的。今天,他们将愤怒和仇恨在此处穿透了我的灵魂,我心惊胆战,因为我不是凶手,可没人知道。吴大先生左手紧握着剑,吴晴和吴二爷分别劝着吴风雨和吴笙。群雄没有什么声音,他们除了目光外什么都不敢投掷与我,原来江南武林并没有那么团结,武林人士并没有那么义薄云天,吴大先生并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唐家比我想象中更加强大。吴大先生冷冷的问道:‘据我所知,唐家高手并没有其他人近日来江南,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我不敢说出寒剑的事,也不敢说出那无人听过的毒药,欲盖弥彰,解释再多都没用,人们已经潜意识中认定了凶手,没有证据的解释无非类似于说成是天意使然,命中注定,人却只是当你在垂死挣扎。我却只能回道:‘此事非我所为,我却无法解释。’吴大先生更冷漠了,问道:‘你来江南的目的是什么?’‘事关隐秘,无从告之,还祈谅解。’吴大先生没有再问什么,他似乎在运气平静,似乎随时准备动手,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才五十岁,还不老,他要替儿子报仇,至少现在是最好的时间。吴二爷这时说道:‘二弟,唐兄弟是我请来的,难道我会请人来杀害自己的家人吗?再说,唐兄弟已经言明非他所为,此事非他所为,想必此事定有隐情,二弟,还是谨慎处之。’吴大先生怒目而视,憎憎的对吴二爷说道:‘哼,死的又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是另有隐情,多年来,我一直占据吴家当家人的位置,兄长你早有不满了吧,我本来就怀疑此事是你因不满引唐家杀手杀害吾儿吴非,而我只此一子,将来这个位置势必将是你的儿子吴风雨了,我本不想戳穿,为你留一份情面,此乃家事,我也不愿让吴家在天下英雄面前蒙羞,你却还不知天高地厚,还在保姓唐的,真把我当成傻子不成。’吴二爷怒不可遏,浑身充血,任何人在众多英雄前被这样的冤枉和侮辱,都不会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吴二爷却不能有动作,他愤怒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满腔怒火的盯着吴大先生,似乎有些悲凉,似乎有些怨恨,似乎有些失意,似乎有些杀机。”
“吴大先生还是动手了,他的剑很快,刚拔出便已至我面前,我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遐想,木公子已多年不用剑,这是我出川东后见过最快的剑,他的剑跟杀手的剑并不相同,他不是刺喉咙和心脏,而是在空中化成两根刺,直接扫向两只眼睛,似乎如两根梅花枝被冷风扫到人脸边,带着一股深深的寒意,一个人能把剑当树枝来使,定有几十年的辛勤耕耘,我匆忙后退,脚尖轻点,落在湖面的一片荷叶上,然后轻轻一跃,落在了太湖石上。吴大先生也许没有意识到我有如此轻功,微微跟上得迟些,我才有机会拔剑,一招穿林打叶,无数剑影向吴大先生围裹而去,吴大先生尚未站稳,便被数道剑光逼了下去,落在拱桥上,我也得势不饶人,高高跃起,一剑刺下,直指吴大先生天灵盖而去,吴大先生尚未反应过来,只好后退数步。也许他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剑,也许他心神不宁,也许他好几日未休息,不然我绝不可能在三招内打落江南武林大家的剑,他的武功甚至略高于我,和他争斗,我也只能做到全身而退,可是我赢了,莫名其妙的赢了。在场众多豪杰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号称江南武林第一高手的吴大先生竟然在三招内被人打落了掌中宝剑,没有想到我并没有杀吴大先生,甚至都没有伤他,我是有很大机会的。他们没有想到,我并不是一副凶手的样子,因为凶手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杀了吴大先生。可他没有死,我也没有走,我跟吴大先生就面对面站着,隔着一把剑的距离,剑,一把在地上,一把已经收在剑鞘中。吴大先生很是失落,像斗败了的公鸡,冷冷地轻轻说道:‘也许真的不是你,以你的武功,杀吴非不需要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更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是唐家武功,但是今天我们却必须要打这一仗,而且我必须败,我败了,江湖才不会腥风血雨,我败了,你才能活下去。我尽了九层之力,却被你三招打落了剑,我想,如果我拼尽全力,至多能与你平手。唐家武功,真的如此厉害,而且招式和三十年前完全不同,我由衷佩服。’吴大先生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心里多有万般滋味,柔柔的回道:‘我的所有功夫都是得至唐木公子的提点,木公子早已达化境,早已凭借自身才学改进了唐家武功。’‘早听闻唐木公子天纵之才,武功修为天下无双,今日得见其自创剑法,虽是管中窥豹,但亦能见识唐木公子的才学和境界,我由衷佩服。你也知道,我仅此一子,前日丧命,吾必手刃凶手,今日一战,我已知真凶不是你,但是大家皆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你,故还请你在府中逗留几日,你我谋划谋划,找出真凶。此事止我二人知,还望你看我孤老份上,助我一臂之力。’此段话吴大先生用内功传音,在场止我听见,我亦传音回道:‘谢吴大先生信任,你是想演一出将计就计,让我假装击伤你,然后,你卧病,凶手知此事,必当再次来暗害于你,嫁祸在我身上。此计甚妙,那晚辈就事急从权,冒犯了。’说罢,脚一点,用八分力道将地上的剑踢向吴大先生,吴大先生双指夹住利剑,一连退出五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地不起。吴家诸位急忙扶起吴大先生,竟往后堂去了,我径直穿过人群,回院落中去。八月,桂香甚是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