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石高陡育山灵,潭涧深渊养水怪。乌格山中伯公庙,秋水壑上砌阴寮。逢在山关恶险口,幽幽谷地暗阴流。农客求安早晚归,常敬伯公添香油。
秋水涧旁草庐边,旱水两路靠尖前。坪地切筑小土庙,黄墩青瓦朱红描。一炉香火两厢陶,三碗果蔬半熏烧。山灵水怪爱棸此,受得香火四方保。
庙旁草屋小坪角,两张木墩是老少。酸儒老者穷书匠,赋词填诗庐边笑……“人怕狼,狼怕虎,虎怕蚤寄主。”
老者是秋水涧上的朱三努朱爷爷,少者,身高只及四尺,薄衣短裤,穿一双灰色的草鞋,心不在焉的左瞧右望,此人,正是吊儿郎当的风笑白。
老者的两撇干硬的银白色的长鼠须,随着他摇晃的粟米尖头朝天上乱刺,稀落的牙齿满嘴漏风的双唇,也随着他摇摆的刀削身子吐气上下。
此番情景,使站在一旁的笑白定定的看着,而后,学起他的样子摇摆着身子,挤眉弄眼不停的作弄老人家。
见爷爷的表情很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后,毫不顾忌的说:“朱爷爷,求你别再晃,再晃了呢?我可会笑得趴下了。
每一回,看你整出这个样子,我呀!就会忍不住的发笑了。”
老先生停下念诗,皱眉的脸上微微的发怒,刁着尖尖的嘴巴说:“笑白,人之相貌,乃天生定数,不可随意取笑他人之丑,此乃人之道德。”
“哦!道不道德的,我不太明白。爷爷,你的样子,每次都是这样子,像只老鼠。”
老爷爷严肃的说:“听话,学好三年难,变坏半朝易,作圣贤者必严于律己,成恶徒凶汉者,则会人人嫌弃。”
笑白把腰一叉,理直气壮的反抗:“扯!爷爷呀!秋水涧里没外人,我跟你闹呢!什么乱七八糟的嫌弃。”
朱爷爷语重心长:“不可,不可呀!”
满不在乎:“哈哈哈!有何不可?爷爷,山里山外,那些被我撵得吱吱乱叫的家伙,总是使我每次都会想到你,会对比起你的模样。那才叫不可,才叫嫌弃的呢!”
朱爷爷听得苦瓜着脸,仍然好声好气的教育他:“唉,笑白,人不可出言不逊,不可随意嘲笑他者。人之初万事皆以正为楷,以圣贤为模。你……又不像话了!”
把嘴一撇,满不在乎的凶起爷爷:“怎么?你长得猥琐,还不让人笑么?咦呀,爷爷,不是我说你,说实话,你的样子,活像猥琐的老鼠精,真的真的好好笑的咦!”
朱爷爷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颤抖着道:“什么?你!小兔崽子,不像话啊!看我不宰了你……今天,我要宰了你!”
把脚架起二郎腿,睁大眼睛得意的凶起老爷爷:“爷爷,你想宰了我?自问能追得了我么?哈!……如果你追得了我,我保证任你宰杀,咻!……老猥琐!”
被激恼的朱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双腿原地扎扎的跳,大声的颤抖的骂道:“你……你长本事了!现在的嘴皮子刁刁,越来越不像话,以后,还可能变好了?给我过来,让我打一打!”
“哈……不过去,有本事你来抓我啊,我就刁,就刁了!”调皮捣蛋的不屑一顾,一边说话一边跳着倒退。
“你……呀哈你,反了你了!……啊啊啊!你……敢跑?还敢跑?站住,别跑。”老爷爷僵直着腰拼命的追他。
见到爷爷追来,脚底抹油,像一条小小的黄鳝,身子滑溜溜的一溜烟跑远。
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爷爷仍旧刻意的模仿,尽学着卷舌尖咬字的话,挤弄眉头放肆的胡闹。
可怜老态龙钟的爷爷,生出冲天的大气,追不上,不追难受,百十丈长的路,直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半走半歇抖着嘴唇尽着急。
远处的小子满不在乎的停下,转身得意忘形的挑衅:“耶耶耶耶!爷爷,来,来呀!追上我,任你处罚。”
半俯着身喘气:“你……你,给我站住!”明显的年纪太大,气弱体衰,三言两语的斗气,整个人被气得抖索颤巍巍的。
“跑不动,不中用跑不动,不中用。
嗨嗨呀!臭书匠呀老猥琐,天上的巨石密如蝗,密如蝗,砸你没商量……没商量火滚滚,火滚滚,天上的雷火火滚滚,烧了胡子烧头发,烧得嘴巴像乌鸦,之乎满嘴喷,背手扮文雅,没学问,像乌鸦……像乌鸦!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你!”跑几步停下,刚松一口气,见他捏鼻子学舌不断的捉狭,令得老先生气得扎扎跳着更加狂怒。
这个小东西,欺我三人年老,骨头硬了,反叛了!不给他厉害的颜色,脾气越来越难搞,次次都对老的不像话,越发的无礼猖狂。
唉唷!看我不中用,管教不严变得顽劣,越来越敢调皮。今天,要是不能狠心的修理一次,只怕以后的性格,再也难以拧得回头。
思考一阵,老爷爷把心思一转,眼睛对上方的山林圆睁,嘴巴子哆嗦着向上大声的叫喊:“猴哥儿,快下来,下来……下来帮帮老夫,我要捉了这个顽童。”
“吱吱,吱吱吱吱!”山上的一片果林中,突然响起一只猴子的尖叫声。
老爷爷把手卡在嘴边:“今回,老夫是真生气,不逗你,也再不骗你好听的话儿。”
“吱吱,吱吱吱吱!”
“听真了!家中的新桃子,全摘下来,定会分你大半堆的。”
“吱吱吱!”山上的李子树林,枝桠无风自舞动。
片刻后,一只长臂健硕的金毛猴,欢叫着分木摧花,弹射而下。
“呀?又来这一出?不带这样子玩的吧!”笑白马上拉下脸,有些苦恼的看着老爷爷与金毛猴。
此时,爷爷与猴子把他一前一后的拦着,并不曾真的动手。
“爷爷,用不着较真呢!”他踮着脚尖,嬉皮笑脸的与老人家对峙着。
爷爷忿忿的喘着气道:“只恨,皮影鬼爷不在这里,如果……如果他在这里,必定要天天教训你。
小……小子,教……教而不思诚,予而不思取,与……与渣子何疑是乎?”
“哈?什么何疑是乎?听不懂。
噜噜……噜噜噜噜!爷爷呀!你睡觉爱打呼噜,在人前喜欢装博才先生,依我说,你的背后,极像是一只老鼠,大老鼠。人贵有自知之明,别跟我认真,搞笑!哈哈……哈哈哈!”
教训他的话,显然已经听馋了耳朵,把双手刮起耳背,对爷爷扮着鬼脸大声的反驳:“你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说,下梁一歪屋子不在。
爷爷,你承认不承认,长得很猥琐?摇头晃脑的,还让不让人笑了,讲道理,教训我什么?”
“你你你你你……小兔崽子,你的脾气,越来越过份。你你……你这是……这是要气死我。”
“爷爷,又不是动刀动枪,天天无聊和你乐呢,气不死。”
“啊?苍……苍天有泪……化……化雨滴,空井柏然灵泉堵。长欲善……而子反叛,呜呼哀哉!老夫……有罪哪!”爷爷叉着腰一喘一喘的数落,用手拍着胸口慢慢的蹲下。显见,他已被气得很不行。
可是,远处的人儿变得更加调皮,亮起尖嗓子喊道:“爷爷,爷爷呀!快别这样,我就是笑笑,见到你的举动就会笑,其实,我也想忍住,可是,想到你的举动,就是忍不住的!”
“还敢狡辩,还敢还嘴!”老爷爷猛的站起,一边骂着,一边朝他奋力的走去:“心盛大爱,不以物喜物悲,不以意志而左右,不以屑小而为之,不以……”
远处的人儿跟着走走停停,时不时的回个头,犟嘴反驳:“嗐嗐嗐!爷爷,你说的,我都知道。
听我解释,我也想对你正正经经,想对你恭恭敬敬,一直都想改正过来的呢!”
“你……小兔崽子!”人老气弱,又是上气不接下气,咻咻咻气得话都说不利索:“用……用……用心良苦,反……反适其……其得了之?”
“爷爷,别生气!鬼都不多一只,我闷,想逗你玩的呢,快别生气了。
只要……你念诗的时候不摇头晃脑,不把胡子向天上刺,我答应,肯定会改正的!”
远处的爷爷,但把嘴巴都气到扭歪得厉害,他看着不忍心的了,一边后退,一边尽量装成懂事的说话。
可是,老人家被他的话气到怒火攻心,停步寒声道:“好,好……好!江河海湖阔之志,枉我盼溪水道长途而后成!
天可怜见,辛辛苦苦教于你学识,到得头来,还是教成一个浪荡的不肖子孙,不肖之徒呜呼矣!
你!呼……!气死我也!”
“汪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吱吱!”
黑狗朝一老一少乱吼,赶下山来的猴子,在一旁兴奋得手舞足蹈,它们等着爷爷的口令。
良久,老人家喘过一口气,再次猛的站起,手指笑白吼道:“猴哥儿,与老夫……宰了他!”
笑白拔腿就跑,继续刁蛮的回嘴:“哈哈……猴子与我是一伙的,玩真的呀?那我也不怕!
敢打我?我骂你,石夹鬼,竹壳鬼,猥琐受罪的酸菜鬼,前世的追命鬼,欠钱的讨债鬼!”
“小子,小子!真要……活生生的……气死我么?”取出腰上的戒尺挥舞,朝他踉踉跄跄的追打。
黑狗追着笑白跑,在他的周围快速的转动,也不知它到底帮谁,兴奋的吼叫着,兴奋的纵跳着,如此一来,让一旁的猴子增加障碍,不能近笑白的身边三尺。
笑白在山道周围转得很快,一点都不惧老人,只是畏惧金毛猴,见猴子凶巴巴的追他,气呼呼的骂它:“死猴子,你敢打我?下一回不让你和我一起。”
“吱吱吱!”笑白的话,让金毛猴子显得犹豫,跳到笑白的上方石地处挠起头皮。
“猴哥,抓住他,给你的承诺加倍,气死老夫矣!”老爷爷气急败坏的吼它。
“吱吱吱!”金毛猴答应了,追上黑狗混在一起,与黑狗调皮捣蛋的乱斗,对笑白呲牙咧嘴的怪叫,半是闹腾半是认真的佯装攻击。
笑白见到爷爷已被他远远的抛开,猴狗在一旁窝里反,得闲后的嘴巴又刁了起来:“气死你倒好!你教我时就曾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再有就是,有人说过,虎生虎龙生龙,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
哈哈哈!爷爷,你和我,都像一只小小的乌蝇子,饭都吃不起还念什么诗?我说假正经真猥琐。”
“你……你!”
“我什么我?以前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听着不是也爱笑吗?跟我疯癫逗着我闹呢!”
“风……风笑白,呼……呼……呼,你……你越来越不懂事,你,你……”
把手卡在嘴边:“噜噜噜,噜噜噜!懂个什么事?不曾想,看你开心多说几句,故意损损而已,乱发脾气干什么?
“风笑白,你,爷爷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天天把道理教给你,怎的还越学越坏了?”爷爷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把双手叉腰,又吹起胡子瞪着眼。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爷爷爷爷,就你这付尊容?就你这种教养?我不哭不笑,可能忍得住么?”
“嘘……嘘!”老人家本来尖突的脸气得左右扭动,无可奈何的抖起一只手指着他。
笑白看着他的怪模样,童心更盛:“嘻嘻嘻!爷爷,你的模样,实在是好逗好逗的,我忍不住笑哇!”
“好……好好!我不逗。”爷爷突然板着脸,遥对金丝猴厉声吼道:“猴哥,替老夫抓住他,把他的手脚打断,牙齿拔光,老夫必给你成人之美!”
“吱吱!吱吱吱!”金丝猴听得欢喜,向笑白呲牙咧嘴,蹦蹦跳跳变得凶狠,一旁的黑狗似乎嗅出危险,嗖的一下子跑掉。
这个阵仗让笑白害怕,赶紧一边逃一边求饶:“啊喂,喂喂喂喂!死老头,臭老鬼,你,你还给我来真的呀?”
“今天,非得教训你!”
“吱吱吱,吱吱吱吱!”
“上!”
“吱吱吱!”
爷爷的衣服突然无风自鼓,和金丝猴招呼着,从左右两边的山坡上挟着一起对笑白合拢追逐。
笑白见势不妙,一边绕道快速逃走,一边着急的嚷嚷:“破牙口、漏口水、骚头骚尾猥琐的邋遢鬼,快快停下,别追,别追我。”
“嘿嘿!子不教,父之过,得狠!猴哥,上!”此时的朱爷爷,突然变得中气十足,对猴子厉声吩咐。
“吱吱!”猴子借路边的树木快速移动,借跳跃的敏捷逼着笑白向瓦屋处往回跑。
“唉哟!猢狲,无赖鬼,骷髅鬼,我要竹鞭子伺候你!”
可是,猴子的身形奇快,拦截的攻击力凌厉,笑白左冲右突,总会被它逼得倒退。
两方夹击,他被追得很被动,抓起地上的泥土石块,往逼近身边的猴子快速抛扔:“爷爷!我错了,放过我!”
猴子闪动身子,让开飞来的泥石,也没有真的痛下手段,只在树枝处或田埂的窝角处与他捉弄。
爷爷在后头慢慢的追近:“小兔崽子,现在知道错?口气里没有半点悔意,还得教训你!”
“啊!老不死的,有本事,弄些好吃的东西,我饿!爷爷,家里那么穷,你还成天教训我,我说我饿,呜呜!讨厌你们!”
“还嘴犟?”爷爷努一个眼神,猴子对笑白展开冲锋,一双利爪转动如轮,笑白看见惊恐万状,不能对斗,只能拼命奔跑。
被追得靠近那个小土地庙边,急急的绕着圈子:“呜呜呜!爷爷,你坏,猥琐,无耻!我饿,想吃肉,我不想学文,我想习武,习武不受人欺负的呀!”
“你!你!”朱爷爷被他气得怒发冲冠,拔出腰间的田铇,黑脸对他挥打着。
猴哥把眼睛角着爷爷,与爷爷分工合谋,以大气势的围攻他。
这只猴子的身手极为敏捷,年幼的人儿哪里是它的对手?没有真功夫,不出意外的连续被它痛殴。
猴子一个跳跃骑在他的肩膀,欢喜的对爷爷挤眉弄眼。
笑白被打疼了,哭着求饶:“爷爷,我错了,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错?有点迟。猴哥,给我狠狠的打他!”
“吱吱!”猴子在他的肩上卡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朝他的脸上扇起巴掌。
“啊?死猴子你还不死不休?”脸颊剧痛,令他突然生出反抗:“死猴子,枉了交情,看打!”
双手向上欲抓猴子的手,猴子快速跳跃而离,跑到爷爷的身后吱吱叫着挑衅。
“跟我回去!”爷爷冷着脸道。
“我不!”犟脾气上来,坐在地上委屈的又是粗声粗气的吼:“我想吃肉,我想学功夫。”
“唉!笑白,听话!”爷爷的口气突然一变。
“爷爷,为什么不答应?很难吗?我知道天龙府的那个将军,你去求他,肯定会得到照顾的。”
爷爷把胡子乱抖:“笑白!人穷志不穷,如何向往神鹰?如何向往繁华?听话,回去!”
笑白向涧中路走,愤怒的渴望的说:“不!我不!爷爷,你猥琐,你们都猥琐,我走了,不想在这里呆。”
爷爷急促道:“猴哥,捉了他!”
“吱吱!”猴子用敏捷的身法再次跃上他的肩,手在他的脸上急急抓弄。
他被弄得生气了,用拳头往上奋力击打,猴子一个后倒挂,带得他站立不稳,扭身想要平衡。
可是,猴子倒挂时,双手在他的腰肢和双腿一路拳击,落地之后,两条长腿还将他一把蹬飞。
被蹬得倒地,猴子纵身一跃,手脚并用向他探来,眨眼之间,在他的后背用力弹跳,接着探下头对他扮鬼脸,把猴爪对他的脸上抓挠几次,然后吱吱叫着跳远。
“死老头,老僵尸,你们这是要杀了我么?”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擦着脏兮兮的脸怒声的骂。
“我,我还要剥了你的皮!”爷爷听得更生气,脚步蹒跚的走过来要揍他。
“你打我?我走!”见爷爷追来,沉下气运全身的力气逃跑。
爷爷走至近前,举着田铇怒道:“琢不成器矣烂冬瓜,今番得以强凌弱,否则成人贻笑大方。上!”
猴子得令,马上甩着身子呼呼的追去,又一次对他展开进攻。
猴子把一手着地,用后腿一下下迅快的踢打,使他受不住的连续倒退。
连连挨打,拼命挣扎,毫无章法的拳脚死命的乱挥,想从他们的夹击中快速逃脱。
爷爷体弱,猴子身材瘦小,打他的力量都不大,面对螃蟹疯狗一样拼命反抗的笑白,一时半会不能制服。
笑白得着便宜,爬起身慌忙闪避逃跑。一旁的黑狗窜来窜去,一会儿吠他,一会儿吠起爷爷与猴子,兴奋而嚣张。
“小黑,帮我!”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