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你笑得真好看。”满仓扶着她,高兴的说。
“满仓,乖女儿,我突然发现,人老近黄昏,没有一个后辈照顾的可怕。
现在,我可知足啰!”老太婆咧开无牙的嘴,笑得很开怀。
可是,笑着笑着,又失声大哭。她对老伴说:“红海,我们回到了初恋之地。我想起从前的往事,老,老头子,你怎么比我老得更凶?”
展红海见她神清智明,乐得直把胡子翘翘,颤抖的说:“老婆子,老婆子,你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老太婆噙着泪,回答:“嗯!我突然记起好多往时的事儿。”
“火途娘,你说,我听着。”
“这是上枯松山的路,是去那个曾经说好的,想要归天的圣地。
红海,儿女都已亡故,只有我们一起终老,对不对,是不是呀?”
展红海激动的说:“火途娘,对的,对的。我们是要一起,是要在那里终老的呢!”
老太婆又问:“老头子,我们的子女呢?他们去哪里,都去哪了?”
“咦?”玉阳皱眉:“大爷,大娘的神智,好像还没有好。”
老太婆看着满仓说:“满仓,你有好多好多的兄弟姐妹,他们找不到,哪里去了?
我想他们,我要见见他们。见不到他们,我害怕,好害怕!”
突兀的说上这些熟悉的话,让刚刚欣喜若狂的老人,转瞬间惊愕,瞠目结舌的,半响说不出话。
“思念成疾,神智衰竭。老伴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走出恐惧之魂?”
仔细聆听她的话语,刚才只是勾起老伴一小部分的神智,而真正的病根子,却还没见得真的转好。
玉阳安慰的说:“大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娘的病,该有好些时日,要想让她完全的复原,怕是有些难度。
我看,你也不用心急,反正人已回来,往后,还有大把时间,给她慢慢的调理。”
“老爹爹,有我们在,不怕。”
展红海释怀的说:“其实,好不好得了,对我们来说,实已无关紧要。
她能念叨出我的名字,能记住曾经的爱情,记住大半世美好的回忆,不要往坏的地方去想,只有这些才重要,我也很在乎。
能在将死之年,遇上你们,认满仓为女儿,这才重要,我才在乎的!”
“呱呱!呱呱呱!”
众人走走停停,高山庞大,让他们爬了足足两个时辰。
当大家攀上一处大山窝时,眼前的景象,让几个曾经来过的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这就是昔日香火鼎盛的枯松山寺庙。
偌大的山窝,依着山势,辟有五托大小不一的平地。每托平地上,筑有许多房屋,和高大的庙宇。
平地上的茅草,枯黄而零乱,一些美化居所的常青大树,已遭虫蛀枝枯,树底下枯叶成片。
整片寺庙,到处残墙败瓦,到处显现破落的景象。几条人迹罕至的道路,因雨水常年的冲涮,坑坑洼洼。
此时,挡在众人面前的,有黄花黑三种颜色的三条癞皮大狗,正在追逐着互相撕咬。
一条花狗架不住前后夹攻,吃痛惨烈的嚎叫,拼命逃跑。
另外两条狗,仍然谁不服谁,彼此狂吠着,打斗着,扬起一阵烟尘,吼叫着远去。
“师父的寺庙,怎生败落到这个地步了?”玉阳苦涩的说,心头如遭石压。
满仓上前,旁着他:“哥哥,休要悲伤。有我们呢!待我们有能力时,还回来重修师父的庙宇。”
展红海看出他的脸色愁苦,郑重其事的言道:“姜公子放心,我两老不死,原本打算在此终老,向你承诺,有我活着的一天,会用心打理这些寺院,保证让它们恢复原来的正常。”
“大爷!”
“嗯?有情况。”突然,浩天嗅探尖鼻,在附近来回走动,搜寻异常的味道。
此时,玉阳的鼻子,嗤嗤有声。一阵子后,浩天脸色凝重,说:“玉阳,嗅到什么了么?”
玉阳嗯一声:“一股邪异的气息。”
“对的。”浩天接着对众人说:“这方庙宇,恐怕,已被妖孽盘居。”
“啊?”展红海惊叫出声:“圣贤之地,也遭污染?”
浩天手指前方:“前面的房屋,几边厢里,都漫溢着冲天的妖气。
另外,有一些淫秽的气息,漫散在四野,这就是不祥之兆。”
“浩天,又要打斗么?”百贵窝火的问。
“咱们刚来,人生地不熟,切不可妄动,恐招妖敌生疑。”
“依你之计?”
“洒家有些想法,咱们只作平常人,以静制动,暗中观察里面的动静。
待摸透妖人的来路,咱们再见机行事。”
“好!见机行事。”大家点头。
前面,一口荒废的荷塘,一条山中小水沟,潺潺的流着泉水。
“这是?荷塘。”老太婆惊喜的喊,对展红海说:“老头,你看,我们的荷塘。”
展红海激动的回应她:“对,荷塘,我们的快乐之地。”
“泉水好清。”他们赶上前去,美美的汲一个饱。
玉阳说:“大爷,这群小鸳鸯,就让在池塘里嬉戏。”
“正有此意!”展红海对老伴耳语一阵,老太婆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玉阳,你们进去,我们两h,守在塘中方好。”
“嗯!该是这般做。”
两个老人,化出本相。但见两只体形硕大的鸳鸯,羽毛稀少枯白,确实已步入晚年。
彼此寸步不离,领头呱呱的鸣叫,带着一百多只小鸳鸯,纷纷跳进荷塘,隐藏在水草蔓长的暗影。
这时,百贵也把所有的行李,找地儿藏好。
在玉阳的带领下,五人小心翼翼,向寺庙的主大院走去。
“有人吗?有人吗?”
敲打半响的木门,两个睡眼惺忪的沙弥,骂骂咧咧,走出来开门:“谁呀?荒山破庙,不营香客,乱敲什么门?”
“僧家,我们有事而来。”
沙弥打开门,笑白抬眼,朝里急掠一回。但见周围的房屋,破落不堪,主道的地面,倒是收拾得干净。
大的空地,放有几张茶几桌凳,一个角落里,正在生火煮着水。
眼前的两个人,显然刚刚才睡醒,手中湿漉漉,正是伺弄茶水。
玉阳问:“在下五人,特意从远方前来,有要事拜访贵寺。”
“阿弥陀佛!”
“斗胆请教两位师父,敢问你们的住持是哪位,我们有要事相商。”
“阿弥陀佛,有事直说。”
“僧家,可容我们入内?”
稍胖的沙陀,双手朝天,长伸一个大懒腰,厌烦的回答,说:“去去去去!你们没看见小庙的光景?
我们这里,早不接待香客。有什么要事?不用见方丈,在这里说就行。
认为重要,自会传话给他。有什么事,快快说,别妨碍我们喝晚茶。”
偏瘦的斗鸡眼沙弥,半侧着身子,小抖着腿,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留下点酒水钱也成,好话好说。”
浩天一展秃翼,向后猛拍三下,冲到斗鸡眼的眼前。出手,揪住此人的衣襟,将他拎得直掂脚尖。
朝他吼道:“你们好不识规矩,远来是客,更何况,这里本是海纳百川的香火之地。
如此态度,对待有事来求的人,合乎礼节?
识相的,给洒家快快进去报告,休得让咱们发怒,动起刀兵相见,却坏了佛前动武的戒律。”
“来人呐!要杀人啦!”两个沙陀,见他凶恶,慌得大声嚷嚷。
“何人敢闹寺庙?”院内,迅速赶出十三个武僧。
但见,为首的两个人,披着袈裟的和尚,身材高大,面目有些狰狞,两眉之间,隐藏大煞气,霸道的一种煞气,直压人的心胆。
其余人等,只是一般的灰布小僧,大都数都长得同样面目可憎。他们用谨慎的目光,打量着五人。
无须盘问,五人但看这些僧人的行为举止,即知他们非妖即怪。
“这些人,怕是跟阴香大法师有关。樟树国的势力,竟然远渗这里。
天下大乱,恐怕真的不可阻逆。”笑白见得这些人的举动,与本地人有明显的异常之处。
把眼神传递浩天与玉阳。浩天对他微微点头:“没有归宿的落花,终究化泥而化,剩下的,只是清风琴韵依然。”
胖和尚的眉头中,长着一颗肉痣,有些高僧姿态。听得勃然大怒:“施主打哪方哑语?”
浩天冷笑着道:“未曾。洒家看庭外梅花正消,桃花含苞待放,有所触角而已。”
“阿弥陀佛!”瘦和尚拧眉唱喏:“含沙射影的话,施主莫要自以为是。”
玉阳暗中估量敌我实力。眼前的两大首领,道法高深,一身劲气,导致两边的太阳穴,高高的隆起。
“这两个贼头,功夫高深。一个身怀软功,一个身怀硬功,我们都没有强大的本事,冒失出手,怕不好相斗。”
没有自信打赢妖孽,与浩天碰上眼神,仍然淡定,对两个头领抱拳,谨慎的问:“敢问高僧的法号?我等赶来,是有事相求贵寺。”
“好说。”胖和尚突然一收愠怒,手合一礼:“老衲法号净云,乃是本寺新掌的长老。
他是我的师弟,法号净水,是本寺新掌的护院。”
玉阳点头:“长老,方丈在哪?”
“阿弥陀佛!本院方丈外出办事,近日没空回山。
请教施主,是有何事,可否说说?若能帮忙,本寺定当不辞。”
玉阳笑说:“哦?怪不得面生。”
百贵说:“喂!大和尚,庙中的僧家,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呵呵!”净云和尚抬头朝天:“相貌似水,随时日的变化,似曾相识,却是陌陌。”
玉阳疑问:“在下是枯松寺的常客,还敢请教高僧,你们是何时入住寺院的?
寺中原来的僧人,都哪里去了?为何,至今一个熟悉的人,都看不见?”
后面的僧人,神情多有不自在,隐约的,透出一些嗜血的杀气。
自号净云的僧人,唱诺一声阿咪陀佛,压住身后的骚动,平静的说:“实话实说,此方寺院,自枯松思远游未归,世道急剧的改变。
食禄无着,僧人常常内哄,为权为势,互相攻击,导致无心打理四方的香客。
天长日久,终因经营不善,而致需靠变卖寺院的财产渡日。
某天,贫僧师兄弟,恰好云游此地,原僧枯木思大住持,对我相见投缘,开诚布公,与贫僧一说,欲变卖寺庙,以维持现状。
贫僧于心不忍,回去原来的修身之地,向大方丈讨要三万金,高额买下寺中资产。
避言保颜,又或者,是他们有愧于心,对贫僧好心的挽留,均不敢应下。他们,收拾家什四散,另寻地方,参佛悟道。”
“他们走了?”玉阳大感意外,尽力压制涌动的怒气:“我们还是多想不透。”
净云点头:“唉!出家人心无方竹,看似度身于尘外,实则,还是落在尘土之中,惟心惟意,想有真言,乱世中想安静的修道,也实属的不易。”
浩天疑惑的说:“既有实力,为何,寺庙的周围,仍然荒草丛生,寺庙破坏不修的,成何一说?”
净水微微摇头:“世风日浊,积弊成疴。自打贫僧接手后,曾大力整治过,奈何,仍然不能扭转乾坤。”
“哦?为什么?”笑白疑问。
“此处文人墨客无几,乡民野夫贫寒,香火,可就日比日的冷清。
为削减开支,寺内不再招受新僧,也不再开门迎客。
在后院开荒种地,自给自足,指望世途转好,四方的生灵,人丁兴旺之后,再重启寺门,广纳天下客。”
百贵听得浑身颤动,愤怒的打断他的话:“放你娘的狗屁!妖人,老实的交待,你们,是何方来的妖孽?
胆敢在我尊师的寺院里撒野,是要找死么?”
“施主,如何骂人?”净云和尚黑下脸色,对方的灰衣僧,即刻对他们剑拔弩张。
浩天朝百贵责怪:“百贵,佛门静地,休得无礼!”
尔后,朝净云和尚陪礼道歉,笑着说:“洒家的兄弟,历来脾气暴躁。
因这几天在路上,连连闯见拦路打劫的一些孤魂野鬼,十分气恼。
咱们的阳气旺盛,虽说,没曾有何损失,但是,被它们折磨,日夜不得安宁。
刚才,兴许他是臆症发作,又要对他人癫狂撒野,胡言乱语。长老的佛法无边,气度不凡,还请莫要见怪。”
“咦咦呀?我在干嘛呢?”百贵知道差点酿祸,抖起身子装疯卖傻,跳舞唱歌疯子一般,对灰袍的僧人,搂这个抱那个,一双鬼手,悄悄的乱摸他人身。
“乌龟子,让开,让开!”这些僧人,几曾见过这样的人?被他咸咸淡淡的整蛊,纷纷避之不及,如见恶魔的厌恶。
“站着走不如爬着舒服,爬着费力不如睡觉舒服。嘿嘿!嘿嘿嘿嘿!”
百贵耍赖到家,干脆化出本相,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四处爬走。
倒转身子,四脚朝天:“不如人强,何苦来哉?且作低声下气,趴着小睡一会儿。”话一说完,鼾声如雷。
“哈哈哈!这个龟儿子,好会逗人笑乐。”
“嗯!王八羔子,真会说话办事,好笑,好笑!”
经此一闹,众僧按下心头怒,忍不住吵闹起哄,瞬间马脚尽露,丑态毕现。
净云抬手,压下众僧失态的表情,严肃的说:“出家人,应视一切众生平等。
他人无知,不应嘲笑他人也!尔等此举,有失佛主教导,应闭门三思。”
“是!长老。”灰袍僧人,这才收敛而止。
净云对四人说:“门外寒冷,诸位施主,若不嫌弃寺中贫寒,还教进入内头,小坐一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哈哈!这才是人话。”百贵赶紧化人,从地上爬起。
浩天笑道:“好说好说!咱们长途拔涉,一路风尘,肚子里,实在是早就闹起饥荒,承蒙长老的关爱,咱们叨扰叨扰了!”
“请!”净云伸手礼让,使五人先行入内。
“实不相瞒,在下五人上山,乃是带着枯松思和尚的三颗舍利子回来,想将它,葬在藏经阁顶上的古铜钟里。”
“枯松思的遗物?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些僧人,不敢对亡者不敬,全都念诵经文,以敬同门。
正殿内,倒不显破败,十八诸佛,金身红绸,案炉的香火缭绕。地面上三片麦莆,膝印深存。
百贵笑言:“里外两重天。想不到,堂中常作功课,你们倒不算太懒惰。”
“施主见笑了!”净云招呼说:“诸位施主,还请进入后院禅房,才有茶水招待。”
玉阳说:“不敢有劳。”
“师弟!”净云朝净水点头致意。
净水走去后房,命僧人重备上等的好茶和糕点。
坐饮香茗,玉阳择语而述,脸色凝重。
听完玉阳的话后,净云按住心中的狂喜,留五人吃饭。
桌上的菜肴全素,所上的食物,皆是干菇干笋,青菜豆品。
有两僧,手托食盘,送上十碗黄色的汤水。
净水把汤分别分给众人:“山上宝物稀少,这碗汤,乃用百年人参熬制,算作异美之食。
各位施主,莫嫌寺院寒陋,请品食养生。”
浩天嗅出人参汤中带有异味,悄悄的与玉阳暗中相告。
玉阳站起身,对四人说:“笑白,浩哥,百贵,满仓。你们的身子,可禁不起人参汤的滋补呀!
听我说,其它菜,尽管放心吃,身子受得住。”
四个人中,只有百贵嘟弄着嘴巴,极不开心。
净云净水两僧,脸色闪过一丝怒气:“此为山中极品,老少皆宜之食,能拒绝人情?”
玉阳把五碗汤盛满一盆,对几个僧人笑着说:“我的身子,极其阴寒,正需大补此药,想多喝一些。
所以,却之不恭,还请几位高僧,别要见怪!”两僧松下一口气,微笑的点头。
他连喝五碗,将眼睛一闭,连转三圈,尔后倒下:“汤中,有毒!”
净云看一眼净水,不自觉的窃喜,一振眉头,对众僧朗声说:“兄弟们,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