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力成城,三天的时间,枯松寺内的环境,已被修缮得焕然一新。
枯松思老禅师的舍利子,安放在藏经阁的顶上,用一方小阵法隐去真迹。
展红海夫妻,在众僧心中,跟枯木思住持的身份一般高。
五个留下照顾的战将,在寺院的后山上造房,暗中关照着这一方神圣之地。
在佛门之地,想美考虑改掉易炸的脾气,尝试学着对笑白温柔。
“姐姐,你们跟我一块回去秋水涧吧!”
想容把眼光看向妹妹:“姥姥的交待,有些为难,你认为怎么做?”
想美偏个头,刁刁的说:“唔,好呀!不过?你那个地方,五谷难种,禽畜难养,我还想大鱼大肉的过日子。
可你那里十里穷乡,有钱都难花,这可不太招人的喜爱哦!”
“姐,人贵在勤劳。树挪死,人挪活。你若不喜欢那里,那我们可以在附近重新找个地方。”笑白知道自己的家乡穷,一下子显得没有底气。
“呵呵!傻子,我看中的是你的人,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想美见他一脸不快,赶紧说出本意。
百贵在旁笑着说:“阿白白,火狐山的财富,可敌一国。追女孩子,怎么可以没有底气哪?真是的。”
笑白挠着头:“呵呵!我没有那点心思。不劳而获的东西,不可让人心安。”
“志气高上,洒家赞同。”浩天带着某种期待说:“笑白,咱们要不商量一下?带着自家的另一半,寻找一方世外的幽地隐居?”
“浩哥,为什么?”
“远离龌龊的俗世。咱们齐心合力,也甭管什么求仙问道的事儿,掏钱购一些劳作的用具,农林水牧一条龙的包下,努力奋斗一个三年五载。
待得家大业大后,再招兵买马,招募一批农夫野汉,给其安定的食住。”
笑白皱眉回答:“浩哥,你是说?”
“咱们自成一方部落,只做与世无争的逍遥客,岂不痛哉美哉?”
笑白听得眼中一亮:“哥哥,这个想法很合我意,想容姐,你可有这种想法么?”
“我?啊……和仙岛一样就行,若平平静静,祥祥和和,我当然喜欢。只是,只是……”
“姐姐,你的脾气好,可去问问胡汉泽,若他也愿意,我们一块儿的出发。”
想美狡黠的说。
“妹妹,你不要姥姥了?”
“呵呵!女人嘛,嫁夫随夫,不能两全其美。我想得很开,从零开始,一切又是新的天地。哟!光是想想,我的心里都美滋滋的。”想美欢喜的说道,有她美丽的幻想之旅。
想容认真的听,冷冷的笑笑,再不置可否。
“扯!一群爱作青天白日梦的家伙。我说,你们想想就行,若真去这么做,只怕你们,不一会全作鸟兽散。重作新天地,哪有简单的?”
玉阳饶有兴趣的问:“唔!兼听则明,百贵,你说说,都有什么困难?说来听听。”
“扯!玉阳,且不说平地造楼有多难,单说油盐酱醋茶,有好多的东西,都必要与别人交换才能有。
你们想自成一派桃花源,我说,天真的不得了!样样要靠自己,干得了多少?”
浩天不服的回他:“哈哈!百贵,你很务实,连理想也不敢放远,活着有什么大意义?”
百贵听得双脚跳起:“我问你,一厢情愿是很美妙,单单衣服这一块,要诸多的功夫去弄,难死人。”
“百事不难有心人。咱们几家子,若多留心留神,好多东西自给自足,分工合作的认真干,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玉阳一本正经的说:“浩哥,说一说具体的。”
“比如,桑蚕之丝,有白有青有紫黄,咱们凭道听途说,也可弄他一个百花争艳,物美价廉。”
“怎么弄?”
“简单!但听养蚕的人说,用莴笋叶喂养幼蚕,它在日后吐出来的丝线,就会是天然的金黄,且不易褐色。
用温水泡茧丝,抽之可以绵绵不绝,条理分明,很难么?并不难。
之所以咱说,用智慧谋求生活,不可以蛮力干之,这个却是正确的,……”
“老贼鸮,正确个屁!这东西,若是像你说的,都要亲力亲为的去整它,三年大天旱,只怕老厨倌也得饿死。”
浩天没好气的回他:“百贵,你的意见最多,你说怎么办吧!”
“我说,不如落草为寇。想想,天下间,哪有抢夺和欺骗别人挣大钱来得容易?”
把身一抖:“只要我们的心胆够雄,计谋够多,扮个军官,大势人家,专找势单力薄的百姓威逼利诱,拳脚伺候,做一单必成一单。
我们有人敲锣,有人打鼓,一唱一和,鼓动三寸不烂之金舌,铁定有大把大把的金银入袋。
若攥个五六百万,到时,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行。”
想美眯着眼笑他:“唉唷!百贵,看不出来,剑走偏锋,你有强盗的心。”
百贵得意的把两手一摊:“嘿嘿嘿!为不招人妒忌,对左邻右里需小恩小惠一些,他们会当你活公明供着,那我们可以安心的食用山珍海味,天天做太上之皇,这才是痛哉美哉!”
想容突然板着脸:“百贵,人之心,不可邪。
你的这些想法,最好不要有,否则,容易迷失了原来,走上邪道。”
“好了好了!我不胡扯。”百贵不再乱来,认真的对笑白说:“我的心愿,还是想跟着你走。”
笑白郑重其事:“贵哥,谢谢你的相伴,我们都是最好的兄弟。”
浩天一直在惦记着师父,大家把事办妥后,他小心的问起想容:“容姑娘,洒家对师父,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三番两次,都错过问她的情况,洒家好不心虚。”
“浩天,请跟我去一处静地,我想和你谈一些不太好的真相。”想容点头,悄声的跟他说。
来到远离寺院的一处僻静之地,姐妹两一改欢喜的面色,披上少见的忧愁。
“姑娘,洒家看着心焦!”
想容认真的对他说:“本来这个情况,我们应该早就告诉你的。
但是姥姥她老人家,怕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怕对你的心路有影响,吩咐我们,必须对你隐瞒,不要让你背负着压力闯荡江湖。”
“果然有事?”
“是的!”
浩天闻声识语,之前曾有过的种种疑惑,这下全涌上心头,加上幼年所遭遇的场景,让他直接的感觉到此事必不简单。
焦急的问道:“是不是,洒家的师父有难了?”
“可以这样说。”姐妹重重的点头。随后,想容将昙花仙子的遭遇,一五一十,和盘的说完。
浩天听得剑眉倒立,极端痛苦,大声呼喊:“师父,洒家的心好痛!
打自双亲亡故,受他们的嘱咐,奔波万里以求大道,无门无派无有亲情,一直以来,再难得到别人的关心。
当初,是你老人家,不吝洒家的行为粗鄙,好心收下弟子。你与弟子只有半日的师恩,却是如山一般的重。
弟子初时不觉,但随着时日积累,只感师父的情义高尚,愈是思念,心里愈觉得甜美。
你为了弟子的错,前去求取宝药,弟子惭愧啊!
离开仙岛后,怪不得在想念你时,会时常感到心慌意乱。”
“浩天,你别难过。”想美忍不住跟着难受,安慰着他:“仙子该有若虚山的神人相助,不会有大问题的。”
浩天悲切的说:“嗯!但愿如此。当时在东湖的岸边,婆罗师叔祖前来解救洒家的难,欲言又止的神色,让洒家心中,即有百感交集的滋味。”
“赤子心难得。”想容点头:“姥姥说,樟树国中的势力,开始对外扩张,顾忌我仙岛的实力,十年八年内,尚构不成大患。”
浩天咬牙切齿:“蛮獠,洒家发誓,敢对师父下狠手,莫怪洒家在日后誓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他一边说一边哭,双手抓住地上的砾石,硌出鲜红的血,也不觉痛。
号动天地的真感情,让花家姐妹嗅吸着鼻子,动容的落泪哭泣。
想容把悲伤收下,平静的说:“姥姥分析,五湖四海的瘴气浓郁,樟树国中内忧外患,已逼得杨天宇另想他法。”
“杨天宇,一国之君?”
“对的。这个国王,受天香阁势力的影响,可说过得像个傀儡皇帝。幸而杨家有凤凰神扶着,尚能有些许权力。”
“所以,你不要太难过。”想美对他说:“浩天,彩凤山的翎馨梦前辈,会对仙子看护,天香阁的人,是不敢对她动手的。”
“嗯!”
“笑白的事完,洒家定去樟树国一趟。”见到想美的眉头深锁,他心慌慌的问:“想美姑娘,莫不是还有坏事?”
“嗯!”想美的眼眶湿润:“浩天,其实,笑白让我带冰糖葫芦子给他的爷爷奶奶,我并没有去办!”
“为什么?”
想美从怀中掏出那袋沉甸甸的糖果,泪眼婆娑:“我好为难,因为,他的老家,早已没有了。”
“啊?怎么回事?”浩天听得禁不住打一个踉跄:“怎么不早说?”
想容苦涩的回答:“有另一重苦心,不能太早的告诉他。”
“这个事太过意外,是我们防范不够。”想美哭着说:“我如何向他坦白?姥姥早有交待,这事好为难的。”
“说清楚点!”
她突然的泣不成声:“早几个月前,他的爷爷奶奶,已被妖魔打死。陌离姐妹赶去,刚好迟了一步。我有顾虑,是开不了这个口的。”
始料未及的话,让浩天当场错愕,来不及多想,来不及悲伤,连声追问为何会这样?
想容整理情绪,把糖果取来交给他的手,克制着感情,说:“其实,他早在仙岛时,一次菩提宫的盛宴,挑破潜伏的妖魔斥候,已被东湖的大妖孽盯上。
再有就是,他跳湖未死的那一次,那把破坏的青龙宝刀。两厢比较,促使水鲁漫图府的妖魔更加上心,欲对他下狠手。
姥姥有心栽培他成才,处处对他关心和照顾,是有某个心愿的。
你们这次陪他回家,路上发生那么多的事,这就是各方妖魔,急欲致他于死地的结果。”
“啊?”浩天被这些话惊呆了:“这么说来,你们早是知道原由的?”
想容回答:“浩天,可以这么说。笑白的灵魂有一种英气,姥姥知道他的金身,并不与他道破真实的身份。
而且,见他年少无知,不想羁绊他的手脚,只在暗中,广号能人奇士对他倍加照顾。
要不然,世途凶险,各方恶魔盯紧着你们,你们哪能这么轻易的穿过韶魂都呀?”
“怪不得,咱们一路行动,总会在关键时候,有人挺身而出,原来如此!”浩天在刹时明白了好多事情。
“世事沧海桑田,命运变幻莫测。天高地迥,但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方识盈虚之有数。
寒风厉厉,枯草萧萧,春生秋杀之中,人间从来报喜不报忧谁愿参详其悟,万物死生同归途,未有慧眼大智者,难明海阔与山遥。”
苍老的声音,明明了了的话语,让人闻之动容。
展红海携着老伴寻来,自是听到他们的一些谈话,感怀丛生的说道。
三人拜过他两。两老乐呵呵的站着:“浩天,无论事情发生如何,当下的心态冷静,总是最重要的。”
火途娘笑着说:“把心结放下,会发现身边人的好,才有从容淡定的心。我呀!至今萍归故土,心安就好。”
“大爷,大娘,难得糊涂心,谢谢你们的安慰。”浩天领悟着道理,扶着老人家:“且前去走走。”
行走中,浩天疑问:“天香阁,到底有什么来历,为何,到处都有关这个门阁的事。”
想容把眼神看向展老。展红海闭目沉思,尔后心塞的说:“要想说清楚这个门派,必须先从灵魂摆渡人说起。”
“愿闻其详。”
“灵魂摆渡人,天庭派在东海的监察使。听说,最初的责任,是遏制楚天帝与赤龙真君的相斗。
只是在后来,因为某种天劫,此人死于咫尺相思河。”
“咫尺相思河?”
“那是一处神秘的混沌之地。人心,是会变的,何况,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亡灵自从死后,开始作恶为害,在几个岛上兴风作浪,灾祸无休。
相传,他在那个死亡之地,布下中天樟大法阵,期待复活的一天。”
想容点头:“阴香大法师诸人,是借他成为神人。而在樟树国中,天香阁的势力,早就遍及全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香阁人做出的决定,国都的皇帝都得照办。
各地的将军臣子,多数出身于天香阁,所以,他们的实力,在国中首屈一指。”
“怪不得,阴香大法师能调动十多万的兵马,原来如此。”
展红海苦涩的点头:“岛中门派,除了烟香门,彩凤山和天香阁有关系,其余的若虚门分派,皆与天香阁有仇,时时备受打击。”
火途娘摇头,复又点头,说:“血腥的残忍,无可适从。听说罗建锋先生,也想回归故里。呵呵!”
“罗建锋?”
展红海回答:“他呀!在樟树国中备受打压,厌恶江湖仇恨,不再想求知问学。”
浩天对这些遥远的人物事情陌生,产生不了共鸣。
稍后,五人找去另一处更隐密的地方,继续说出一些秘事。
想容缓缓的说:“其实,我和妹妹的本意,是不想让笑白太早知道真相。”
“怪不得,这一路上,总难如愿的行动。只是,他回去后,肯定会发现家遭大难,如何是好?”
“能瞒多少则瞒多少。”
“此时告诉他,恐对他的认知有损。姥姥说,有些事情,既然逃避不了,那就让他勇敢的面对。
让我们作好准备,在恰当的时机,说些恰当的话,让他触及道义的真谛,不致于陷入惘然的魔障,误他前程。”
“想容,洒家明白了!放心,咱对笑白一如手足兄弟,同舟共济,咱的心中已有分寸。”
“总兵布置遏制鲁恨楚的计划,我姐两要回去仙岛协助。对这个秘密,能守则守,好吧!”
“行。”
想美再次红着眼:“浩天,我喜欢笑白,实在不忍心看他因此而难过。
若和他回家,我想不出勇敢面对他的理由。”
“嗯!”
“在仙岛时,他整天念叨爷爷奶奶的事,左一句老猥琐,右一句老陈干干老豆子,口中蛮言刁语,可在眼中,又满是敬爱之容。”
“想美姑娘,弟弟的性格,受孤独成长的改变,确实是隐忍不发。”
“姥姥说,此子看似吊儿郎当,什么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恰恰相反,他将感情给压抑,一直不断的压抑着自己。
殊不知,这种矛盾的举动,却是最重感情的人,我很怕他承受不起打击,会把性格往坏处走!”想美说得满脸憔悴。
展红海安慰的说:“姑娘,郎情妾意,初恋的爱情很值得人去探知。你的某些行动有些不好,会适得其反。
拥有它,爱护它,品读个中的味道,值得人一生的回忆,这是多么美好的呀!人生几度春秋?不可白渡。”
“前辈,我在改变着。”
“好!甚好。人呀!不求别的,鸳鸯戏水比翼双飞,此是生活之道,我辈最值得效仿的情义。
老夫认同你为爱孤独,在溺不可忍时,暂时避开他也好。”
“前辈,我知道,很想改变他,看着他这么乱情,我就好难过。”
“老夫劝你,别对情义计较过重,给他明白的时间,若动不动就打压,如弓弦,拉得越紧,箭会射得越远,背道而驰就不好!”
“前辈,我知道了。”想美哭着点头。
浩天把眼看远,突然想到,沿途所见都是人烟稀少,枯松寺变成狼子贼窝,心痛的说:“与仙岛相比,这个岳触国,只怕是处于风雨飘摇之地。”
展红海抬头看向四处的山谷:“兵革之余,万灶沉烟,沿途多见鹑衣伶仃,路倒冻骨,真相难言,真情伤心。蛮獠猖獗,盗贼同盟,将庸兵弱,官腐商奸,民不聊生。
老夫多次诚问平人,多数背下里对我直言,人不恨贼而恨兵。”
长叹气,喃喃的念道:“上官世袭朱门红,下官钱财酒肉香,将以贿赂充良奴,相以阿谀罗佐徒。
抽干榨尽百姓家,手段通天比极能,重典冤狱镇反民,杂捐重赋不留情。
如此故地,心有殇情千千结,昨天今日仍似梦,道不明的心中苦,老来孤独依旧。”这些话听着,让人的心头极不好受。
“想美,玉阳哥哥的心愿已了,我终于可以安心的回家。你刚好在,不如,和我一起回家。”禅房中,他期待的问。
想美微微的摇头:“笑白,岛上的事多,我们也要回岛,你安心回去,过了年后,看会不会有时间,那我会去接你的。”
“嗯!想美,你们可不可以迟一点走?”
“为什么?”
“把天车借给我,将你的东西暂放在云天宫,载我们飞天游一次。
经过国都时,我想要多买一些上好的东西,好好孝敬我的爷爷奶奶。”
“唔!笑白,你不叫爷爷奶奶为老猥琐、老不死的?怎么,良心发现,懂得珍惜的称呼?”想容捉狭的说。
“姐,人是会变的。其实,我爱他们都爱不够,哪敢真正的诅咒了坏话?”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皮纸:“看,我用纸写出满满一页。
想美,你帮我定定主意,看一看,还漏下什么,我好趁早的纠正过来。”
想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神色黯然,小声的对他说:“对不起!笑白,我和姐姐马上回去仙岛,不能陪你一块儿走。”
“你们的事多,这我知道。只是,我渴望能带心仪的姑娘回家,想让奶奶吃上一惊,让她看着安心。”
僧人把东西搬上天车。庞大的狮鹫在天飞来,落在天车边鸣叫。
想容看一眼天空:“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
“想美!”笑白突然伤心的喊她。
“笑白,他日良辰美景时,我会对你温柔的。”想美在他的额头亲一口,带着无限的爱怜道别,和姐姐驾着天车,迅速隐去天边。
“每一次相见,加重我的爱念,每一次离别,又加重我的愁苦。
想美,只怕此生今世,我都不能离开你,是要死在你的手上。”
他想到挨打时的痛,感受到额角的余温,竟真的有切切入骨的记挂。
想到归家的心虚,对四人说:“将近年关才得回去,人近故土,我心渐怯,踟躇爱慕夜鸟归巢。
我呀!最怕见到亲人的两鬓霜白,自己以一身寒尘带去相见时,恐会浑身的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