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望着一片死寂的福莱克希伯,女侯爵已经说不出话了。
如果说这片废墟和少年离开时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大雪掩盖了许多凄惨无比的景象。倒塌的木屋,破碎的窗棂,散落一地的粮食、柴火、草料,在被一片洁白覆盖之后,居然平添了几分诗意,几分美感。
但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诗意和美感不堪一击。
少年默默地跟着女侯爵,在曾经的福莱克希伯中徜徉。
他和少女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尽管没有记忆,他还是感到刻骨的悲痛。
整个村子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完完全全地毁灭了。
如果这样的场景还不能让一个人悲痛的话,只能说,这个人是没有良心的。
“史密斯入冬前他才搬进新家,那是他父亲的遗愿”
哪里还有什么新家,女侯爵望向的,只是一堆焦黑的木头罢了。
“泰勒他一直在照料病重的双亲,上次他还说,母亲已经能下床了”
哪里还有什么双亲,女侯爵看向的,只是一堆破碎的石块而已。
“威尔森他是粮食管理员,今年丰收他高兴极了”
哪里还有什么丰收,女侯爵指向的,只有一片狼藉。
“艾玛她才生了小宝宝,身体还很虚弱”
克莱尔再也走不动了。每到一处,她就能说出这家人的名字,对他们的最近的生活,最近的情绪,最近的愿望,乃至于性格、经历、理想,都如数家珍。
而现在,都没了。
每叫出一个名字,说出一段往事,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
回忆越美好,越映照出现实的残酷不堪。
一夜之间,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究竟是怎么了村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雪纷飞,一望无际的土地上只剩下一片银白。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
洒泪成冰,落在雪地上,打破了死寂。
克莱尔跪倒在地。
“明明,明明三天前才来过”
双手捂住稚嫩的脸庞,泪水却从指缝间不断滑落。
“明明,明明做好了入冬的准备”
雪花飘落在女侯爵的裘皮大衣上,寂静无声。
那是村民们为了感谢她多年来的帮助,特意为她制作的。
为了这件大衣,全村人都积极地出力。
猎人在严寒中狩猎珍稀的雪狐,既不能射箭也不能投石,连猎犬都不用,只为了拿到完整的、毫无瑕疵的毛皮,就要趴在雪地里,用最原始的守株待兔,等上好几天。
鞣制的过程花费了最多的钱财。每一个村民都把几年的积蓄拿出来,只为了能买到最好的药剂,鞣出最好的皮革,让克莱尔不至于穿着时被残留的硝石所刺痛。
裁缝们花费了最多的心思。他们没有处理大衣的经验,却在草纸上一遍又一遍地设计,在破布头上废寝忘食地练习,用最原始的针线缝出了最贴身的大衣。
克莱尔有很多昂贵的礼服,光是冬装就有几十套,其中不乏既保暖又华丽,既贴身又亮眼的。它们中任何一件,都比这毫无装饰的裘皮大衣高档一百倍,也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她女侯爵的身份。
但她每一次来村里,都只穿这件大衣。
纯白的裘皮盖上雪花,已经和白茫茫的大地无异。
正如这福莱克希伯,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之上。
只要保养得当,裘皮大衣可以经历几十年的风霜。
但克莱尔从未想过,村庄会在大衣之前消失。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克莱尔嚎啕大哭。
泪水什么的,根本止不住啊。
寂静的山谷中,只有少女的哭声在不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