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有什么办法呢？没有。

他的身体还在自主呼吸空气，他的大脑还在自动调节分泌。

可他的灵魂被困在了这里，毫无意义。

远航想起了一句话，好像是某个文人说的。

“比死亡更艰难的，是活着。”

他曾经从生命科学的角度，把这句话理解为活着就是复杂的平衡，而死亡只是简单的崩坏。譬如说，人体有八大系统，只要人还活着就需要八个系统通力合作，各司其职，同时又协调一致。而死亡就简单得多，只要任何一个系统的完全宕机就行，甚至某个系统部分宕机几分钟都可以，另外七个系统做得再好也没有用。这就好像在八个鸡蛋上跳舞，成功总比失败容易得多。从这个角度，远航再次感叹了生命的伟大与神奇。

“我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啊。”当时他这么想。

而现在，他对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

“忍受痛苦地苟活，永远比自我了断困难得多。”

一把尖刀浮现在他身前，下一秒就将他拦腰斩断。

“而我更惨。”远航阴沉地看着伤口在一瞬间复原，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我甚至没法一了百了。”

分割线

克莱尔已经按照艾薇拉的要求，完成了仪器的设置与安装。现在她退后几步，五味杂陈地打量着这套堪比刑具的装置。

安娜还是被捆成了粽子，同时又被上百条电工胶带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艾薇拉坐在冰冷的钢管椅上，浑身上下都是镣铐和锁链，每一寸肌肤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了那个让克莱尔胆寒的椅子上，头上戴了了一个蜘蛛般的头箍，八条长铁片像章鱼的腕足一样从八个方向缠住了她的脸庞，让她的头部只能保持望向安娜的姿势。

两个人都戴上了细长的金属丝制成的特制“眼镜”，末端平滑的弯曲将她们的眼皮挑起，逐渐伸长到眼球上下方的眼眶中，扁平的金属片紧贴颅骨内侧，再长一些就可以伸进大脑里做额叶切除术了，完美保证了她们只凭自己根本不可能闭眼。专门设计的收集器会把泪水截流在泪腺的出口处，再用适合的速度像打点滴一样滴入眼中，保持眼表湿润的同时又不会让她们因为泪水模糊了视线。所有的装置都不可能挡住二人的视线，她们甚至看不到自己的的眼睛上有这么一套小巧而复杂的设备。

从泰拉博塔首席工程师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个完美的设计。就连艾薇拉这个委托方也是赞不绝口，一直在夸她能干。

“你真是太棒了，克莱尔。”艾薇拉满怀着谢意说道，“我完全感受不到睁眼器的存在，她舒适得就像我本身的一部分，连一丝冰凉的触感也没有。”

克莱尔叹了口气。温度实在是最好控制的变量，只要把人们呼出的热空气传送到物体的周围，就能保持它宛如体温的触感。

“流眼泪的事情我都没有想到，还是你想起来的呢，真是比我这个使用者还要细心呢。”

克莱尔又叹了口气。泰拉博塔的时代也是这样，她虽然懒得起床，但是从来都要和顾客面谈，了解他们真正的需求后再开始做设计、订方案，最后的方案往往和客户的初稿有大幅的改动，但没有一次顾客不满意的。现在艾薇拉的意图很明显，她就是想一直睁眼看着安娜。那么，考虑到泪腺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考虑不到才是有辱她在精密加工领域几十年如一日首屈一指的身份。

“远航很反对的。”她犹豫再三说道，“你真的要做吗？”

“远航不是已经把通讯关闭了吗，这也算是一种默认。”艾薇拉最后一次调整全身的姿势，确认自己根本动不了。

于是克莱尔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我我想”

“那么，我开始了。”艾薇拉没有理会她犹犹豫豫的态度，“谢啦，克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