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道:有没有用处,由你说了算?挥刀砍落,刀风凉猛,眼见要把沈琮劈成两半。”
“墨云惊呼,却见黑影一掠,沈琮毫发无伤,那匪首却已经碎成大大小小的数段,血浆喷溅的尸块横飞出去,砸得众贼人倒马歪,匪首的头颅滴溜溜滚下沙凹,眼睛成了两个血窟窿,那把宿铁刀紧随而至,噗哧一声,将首级插成碎瓜,刀立沙上,刀柄兀自嗡嗡作响。”
江粼月一听便知,“这是段老哥练了半辈子的碎泍斩。”
谢荆道:“若在平常,老雕何须用碎泍斩对付区区马贼,只因他与厉苍虬比武受伤,又在大漠损耗了身体,马贼人多势众,若不立即骇退众匪,真与他们纠缠起来,未必轻松。老雕无心行侠仗义,商队的死活与他无关,只因沈家有危,才出手一击。”
“这一下,果然将见惯凶腥的马贼吓愣,二当家勉力提气,刚问来者何人,脸上便是一热,两只眼珠碎成渣滓,眼窝中嵌上了匪首的一对招子,痛得他嘶叫捂脸,翻滚在地。”
“剩下的贼人哪敢逗留,争先恐后上马逃走。二当家将匪首的眼珠抠出来,脸上红红花花,他一阵摸爬,捡到一件兵刃,疯狗一样循声乱砍,老雕一脚踹在他心口,将他踢出几丈远,又掀起一脚沙子将他埋了,那沙堆耸了几耸,平息不动。”
“商队从没见过这般可怖的情景,老雕解了他们的危难,他们吓得无声无息,直到沈家上前行谢,余者才跟着拜倒。老雕自是对旁人不屑一顾,只对沈琮拜还,先生恩援在先,谢字如何敢当。”
“一场惊魂过后,众人在哀哭声中埋死扶伤,收整财物。墨云心爱的书册被踩得稀烂,她红着眼圈拨开沙子,拼凑残片。老雕发现一本完好些的,正要去拾,却见自己手上腥粘,还沾着匪人的眼浆,忙用沙子将血污揉搓一番,又在衣服上揩净,方才拾起来给她递过去。”
“墨云一身书卷气,却没有哭哭啼啼的娇弱,她心疼书册的神情,让老雕在那一刻暗暗发誓,若有机会,定要为她得遍天下奇书宝典。”
“谢令真好奇什么东西让丈夫险些送命,从沈琮手里要过来一看,是只毫不起眼的六角棱环。她最擅孔明锁、燕几图、九连环之类的机巧,仔细一瞧,便在这环上发现玄机。”
“那六棱每棱都有四面,每面都有图案,将六棱各自拧转,可有许多种不同的组合,她端详片刻,猜测那些神秘的图案是二十四种月象,于是将每棱依序拧转,按月象排好,拧到最后,棱环啪的一松,原本成圈的铁环霎时弹直,变成一根细长的棱筒,棱筒中空,用小指一掏,勾出一卷金箔。”
“展开一看,金箔上遍布暗色文字,每个字都由细碎的墨玉渣粒码成,碾制时敲压结实,与金箔溶为一体。那些字老雕一个也不认识,沈琮虽然通晓一些月鹘语,却也辨不出多少,月鹘各部语言略有差异,金箔上的似乎是骨勒族的古语,沈琮只能零零星星读出神物源起之类的字。”
“既然看不懂,只好作罢,谢令真突然发现金箔上有些细微的破口,起初以为是金箔古旧磨损,可再一瞧,破口很新,好象不久前才被人用硬物刻出,几人来了精神,然而谁也没能从断断续续的破口上瞧出什么门道。”
“谢令真灵机一动,将金箔对火一映,铺在沙上的投影如同剪纸一般,显出清晰的镂空图案,破口变作明亮的笔划,勾勒出一块块突起的形状,象有宽有窄的宝塔碑林,又似乱中有序的石堆,只有正中一个形状与别不同,宛如弯月。”
“老雕突然一顿,叫谢令真将金箔前后反转,再看图案,弯月变了方向,弯月的右边有个葫芦形,左边有个笔架似的突起,老雕恍然道:这是蒲昌海之西的雅当鬼城。”
“他在大漠迷失,曾在鬼城躲避沙暴,后来找不对路,来回盘亘了一阵,因此认出了那片奇特的地貌。”
“鬼城不是城,是冒耸在沙漠戈壁上的无数巨石,大的象山头,小的如立柱,每块都有万年之龄,风刻水蚀,纹理层层,塞外的人称为雅当。”
“大片大片的雅当遍布蒲昌海周边,西边的这群格外广阔,置身其中,极易迷失。烈日炙照下,雅当座座金黄,壮美如画,冷夜来临时,砂石松缩,发出阴森古怪的喀咯响动,一有风过,便有鬼泣妖嚎之声,因此得了鬼城之称。”
“老雕曾向我讲述夜宿鬼城的情形,我光听他描述,已觉毛骨悚然,人纵是有再了不得的本事,与老天爷的神工伟力一比,都如蚁芥。”
“沈琮瞧着金箔投影正中的弯月形,这才明白昆恕赠环之意。原来昆恕带着家人逃亡大漠,为防不测,沿赤河行至蒲昌海以西时,偷偷将银月刀藏于雅当鬼城,在金箔上刻下方位,若日后能重立新盟,便回来取刀治国,若命丧人亡,则免银月刀落入贼人手中。”
“他将最后的线索交给沈琮,只因他信得过沈琮的人品才智,再说沈琮是个不相干的汉人,最为妥贴隐蔽。”
“沈琮仔细回想昆恕的话:倘若他日不能再会,便籍此物为念,愿它伴随先生早日圆梦,远离尘沙之地,做回江南布衣,话中隐语,是万一事败,便托沈琮带银月刀远离大漠,从此再无纷争。”
“昆恕没有想把银月刀留给晢晔,因为他不愿晢晔走报仇复国的血途。月鹘既灭,神刀再无立存之本。”
“沈琮静默片刻,对妻女道:故友托我将一样重要的东西带离是非,另寻净土。令真,你和云儿先走,入关后在沙州歇两天,等我取了东西,再来与你们会合。”
“谢令真面露不满,这些年跋涉还少?我们娘俩几时给你添过累赘?已是归途,还要分头,要去一同去。”
“他二人争执起来,墨云司空见惯,理都不理,将收拾好的剩余行李交给老仆。”
“商队怕匪人回头报复,不敢停留,连夜启程,墨云让老仆带行李随商队走。等沈琮向妻子认输,才发现墨云已将干粮、水和一些必须之物分成三捆,静坐一旁。”
“老雕站在墨云身侧,我从鬼城来,愿为先生带路。”
“老雕的言行,一向不容疑议,沈琮虽不清楚老雕的底细,可知道他本领不俗,在荒漠中有这样一个人随行,倒不是坏事。沈琮面对这三位,争辩无路,商量无门,只好背上包袱。”
“四人离开商队,连夜掉头,改往西北,向雅当鬼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