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得做点什么。想到这里，牧星尘站起身，向桌后的王小雨走去。

王小雨正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

二十年前，当那个年长的牧星尘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放出光芒时，便对她微微一笑。恬淡地告诉她，他离开的时间到了。王小雨闻言心中有些不舍，但感觉其实并不强烈，便只是淡淡地答复一声“哦”。

那个牧星尘没再说什么，只是咧嘴笑了笑，随后像长者一般在她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便扭头走上平静如镜的澄海湖面。散步一般地越走越远，最后化为一个亮点，消失在初升的太阳中。随着他的逐渐远去，她心中的不舍才如同星火燎原一般越烧越旺。直至在亮点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才哭号着吼出一句话：“你要回来看我啊！”

这段回忆与牧星尘的述说交织在一起，变成钢丝编织的网，裹在王小雨的心脏上还越收越紧，让她产生了穿越失败时粒子消散过程中那种胜过千刀万剐的痛苦的感同身受。

王小雨不得不用嚎啕大哭来宣泄心头的痛苦……

有人为我付出过生命！为此他还承受了这种无法想象的痛苦！可是我，我为他做过什么？是错怪他二十年吗，还是埋怨和诅咒他二十年？天啊！他知道穿越失败的结果只会是这样，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为我做了一切……

王小雨感觉到伤痕累累的心脏被负罪感这头巨兽狠狠践踏，很快就会碎裂开变成齑粉！

这个男人把生存的机会给了她，却生存者抱怨和辱骂了二十年。

难道这才是持续的爱情？让一个人恨你、骂你、诅咒你超过二十年？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爱情？为了爱人能够从容赴死？

难道这才是深沉的爱情？为爱人铺好一生的道路？

不，不是，这些都不是爱情！爱情是两人在一起，结婚生子，再给孩子一个完美的家庭和光明的未来，然后再携手老死在养老院里，平平稳稳地度过一生……

脸上传来的热感打断王小雨的遐想，让她从悲哀无比的回忆中惊醒，一转脸就看到凑到眼前的牧星尘年轻的脸庞，心中的悲愤顿时化为滔天的愤恨：你他妈的倒是一死了之了！却让我一个人来承受痛苦，面对苦难！你这个坏人！

王小雨被这个想法冲昏脑袋，于是愤然站起身，抡起右胳膊，朝着牧星尘那张光滑的、白里透红的左脸狠狠抽去。

不知为何，牧星尘居然没有闪开，“啪！”，耳光声清脆而响亮。

用力太大了！这让王小雨觉着手掌火辣辣地疼痛无比，可是心头的痛苦也随之消减许多，甚至还隐隐有种很过瘾很爽的感觉，于是王小雨不假思索地抡起左胳膊，再次狠狠抽在牧星尘的右脸上，又发出“啪”的响亮耳光。

牧星尘愣了，他根本没想到眼前的娇媚女人居然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两记耳光抽得他双耳轰鸣、脸颊疼痛不说，脑袋都有些眩晕了。

最关键的是，他给了王小雨那么先进的技术，王小雨居然还会打他的脸，而且还下死手打得那么重！

牧星尘无语，只能张着嘴，双手捧着火辣辣的脸颊，任由鲜血从嘴角流出、怔怔地看着这个疯女人继续表演。

熟睡的小强被第一个耳光惊醒，在第二个耳光后，便扑到王小雨身上，呲牙低吠着试图逼退王小雨。

王小雨没好气地推开小强，可是愤懑中用的力量大了点，而高龄的小强在焦急中已经缺乏最起码的敏捷，身子向沙袋似的横着跌落在地毯上，摔了个肚皮朝天。它徒劳地用四只狗爪抓挠着空气，但两次翻身站起的企图都没能得逞。

牧星尘见状连忙松开捧着腮帮的双手，弯下腰抱起小强，还下意识地抱怨道：“有气撒在我身上就好，何苦对小强下那么重的手。”

懊悔无比的王小雨弯下腰想去拍小强的脑袋。被小强和牧星尘这样一打岔，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事情是这个男人二十年后做下的，让她受苦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再说了，这个男人并没有对不起她，她之所以要承担思念的折磨，不过是因为善良罢了。

她的手指触摸到了小强毛茸茸的顶门心，温暖而毛茸茸的熟悉触感让她安静下来。摸着小强的脑袋想问题，是她持续了二十年的习惯。

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又与他何关呢？王小雨的心境在连续的发泄后，逐渐平和下来，只是悲哀更胜过往。

直到此刻王小雨才得以明悟一个道理：那个二十年前的男人在她的心底留下的影响深如瀚海，而且这影响就是爱，而且是无私的、无畏的、乃至周全无比、甚至能够延续至今的爱！

正是这种爱，才让她痴狂、痛哭和痴迷！

之前的二十年里，王小雨无数次回想起那个男人，恨他、念他而又感谢他，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时的她已经爱上那个男人，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难道爱不爱一个人，是不是非要经过二十年社会经验沉淀后才能判别，是不是需要用生死来予以检验？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这悲哀是自己的，也是他的，更是我们两人共同的。王小雨的心尖疼痛得战栗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粉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