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女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拐子赶紧讷讷地把炕席子铺上,双眼贼兮兮地往家里扫了一圈,一拍脑门,指着里屋叫道:
“不,不然,那屋里面有几个大箱子,你看看藏哪儿合适……”
拐子在女人的瞪视下越来越“矮”,说话也渐渐没了声儿。
女人冷哼一声,转身去了里屋,果见在角落里堆着三个木头的大箱子,平时倒没注意,这时候仔细打量着,那几个箱子看着就沉甸甸的跟古董似的,女人随手拎了块破布把箱子擦了擦,厚厚的灰尘落下,箱子显出漆黑的原色,只是时间久了,看着有些陈旧罢了。
女人有些迟疑地摸了摸箱体,扭头问拐子:“你祖上是地主?”
拐子一惊,跟被吓着了一样,胡乱地摆着手:“那哪儿能啊!”
“那你家……”女人单手敲了敲那几口大箱子。
“哦,不是俺吹,俺爹俺娘以前都是能人,那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俺家大伯,那以前可是军队里的,说是都干到中校了……”
拐子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的。
“行行行,别叨叨了,我问的是你箱子呢!说了些什么玩意儿,不知所谓。”
女人不耐烦地打断他。
拐子搔搔头:“这俺就不知道了,打俺记事儿起这几口大箱子就在俺家,听俺爹说以前砸东西的时候,他们还把这些箱子给藏山里去了,算是老家把什。”
女人点点头,却也没再说什么,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拐子,伸手指使道:“把顶头那个给抬下来,那个大小合适。”
“诶!”拐子应了声,撸起袖子去抬箱子。
要说那些老木头不知道在墙角堆了多少年了,拐子刚把它们挪挪地方,那灰尘就跟下雪似的成片地往下掉,女人“啊呀”一声,嫌弃地往外退了几步。
“嘭!”
拐子手上没劲儿,一个没拿住,箱子便整个砸在地上,这一砸箱子倒没事,结实着呢,可那灰尘就干脆和原子弹爆炸似的,直接向四周炸出。
“要死!扛个东西都能弄成这样!”
女人没防备地被扑了满头满脸,连带着嘴里也吃了不少,赶紧边骂边出去找水漱口。
拐子没敢吭声,只看着地上的箱子愣神,眼里居然满是怀念,这个漆黑的箱子上还落着一把锁,锁眼早就锈死了,拐子出去摸了把钳子回来,“咔嚓”把锁夹断了事。
“呦,这么多书,看来你爹妈以前还是知识分子呢?”
女人恰巧凑过来,新奇地看着满箱子的书籍,看着箱子封存了那么多年,想必这些书也是同样,看着虽然都是些老书,但却一点都不旧,每一本都板板整整的,连个页脚都没折,可见这些书的主人有多爱护它们。
“有一些是他俩的,”拐子眷恋地抚摸着那些书,双眼一眨不眨的,“这大部分都是俺的,不是俺跟你吹,当年俺村上总共就四个去参加高考的,俺就是其中一个。”
“呦!”女人这次是发自内心地惊奇了,“合着我还小瞧你了?”
拐子听不出女人是在真感慨还是在调侃他,反正他也不在意,从箱子里拎出一本书,封皮上书《语文》,拐子顾自地翻着书,女人见他不理自己,觉得好没意思,只能抻着头去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字,虽然没什么形体,但好歹都是工工整整的。
女人这下是真的惊了,她扭过头细细地打量着拐子,发现自己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个一直以无赖形象示人的老光棍,就看他身上全是尘土,一身的衣服能跨四个季度穿,灰扑扑的破棉袄上东一个口子西一个口子的,往下看,脚上那双破棉鞋都开了“鳄鱼口”,露出里面黢黑的大脚趾头,脚趾甲里全是泥……
女人不忍直视地撇了撇头,胃里有点翻腾,拐子却没注意女人的心思,看着老课本愈发入了迷,可能是嫌站着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起,双手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现在这么用功有什么用?早干嘛了?但凡那时候能考上个学,你现在何至于此,最差也能混成李志望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