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把推开碍事的拐子,将箱子里的书往外腾着,寻么着找个地方先把钱藏好。
也不知是女人劲儿大还是拐子坐得太不牢靠,女人这看似随手的一推便把拐子推歪在地,拐子“哎呦”一声,书没拿的住,手还被粗糙的地面蹭了一下。
女人原也没想着能把人推成这样,赶紧扭头看他,想去扶一把却还是没动,只是站在那里,有些犹豫地问道:
“怎么好好坐着也这么没骨头,没、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拐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先把书捡着放回去,又看了看自己磕破了皮的手,虽然就蹭了点皮,但架不住地上灰多,直接沾在伤口上。
女人自然是看见了,心里也不大舒坦,咬了几下嘴唇,看着是想说些什么,双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
拐子却没当回事儿,随手拂了几下灰,便呲牙笑道:
“没事儿,没事儿,你说的对,要说这都是命啊,想当初,不是俺吹,不光在俺村,就算把附近村的学生都加起来,俺绝对是排得上前几的,就李志望那种蠢脑壳,不是俺埋汰他,那时候村里人都劝他别念了,赶紧娶个媳妇去城里打工算了,可那小子轴啊,再加上城里有人,愣是念到最后,还真就让他娘的撞着狗屎运了,要说这都是命,他命里有,所以学成那个熊样儿也能上学,俺就没有那个命,所以学得再好也没什么用……”
拐子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单脚划拉着地面,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越说声音越小,听着还颇为委屈,也不知道是在讲给女人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话说的,吹牛吧,你说他笨,但人家能考上,说明人家用功,你自诩聪明,却连个笨人也考不过,不过是自己以为的罢了。”
女人最见不得他那副窝囊样子,遂转过身倒腾着箱子,一点都不想理后面那个信口胡诌的人。
哪知此话一出,方才被推倒在地都没发火的拐子瞬间就跟炮仗似的被点炸了,就看他抻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却依旧不敢上手去扒拉女人,只一味地扯着嗓子嚷嚷:
“俺没吹牛,俺们学校里的老师都说俺一定能考上,当初村里不愿意供俺,还是俺老师挨家挨户地求着才让俺念完了书,那李志望用的什么功?成天在村里不是偷鸡就是摸狗,要么就是去看人家的小媳妇洗澡,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家里有人!俺就不信他是考上去的!你看他现在教的什么书?成天地误人子弟,他要是自己考上的,俺就把俺地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尿壶!唔……”
拐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女人倒不怕外面有人听见,只是这声音实在是聒噪,震得女人脑袋嗡嗡的,她赶紧上去一把捂住拐子的嘴,想着让他消停消停。
“行了!你现在说这些能有什么用?你是觉得不多说几句能吃亏啊?还是人家能把李志望辞了啊?”女人呵斥道,“不管他是怎么考上的,总之,那都是人家家里使的劲儿,都跟你没关系,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别再嚷嚷了!吵得我头疼!”
拐子点点头,待女人放开手后也不敢再造次,只是低着头嘟嘟囔囔的,看着还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有什么呀?当初俺大伯在城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俺都没想着用关系,偏他李志望个不要脸的……”
女人被他念叨得头顶冒烟,忍无可忍地直接转过头怒视道:
“谁让你不用?再说你用的了吗?就算你当初没考上学,照你说的,你那城里的大伯怎么不帮帮你?但凡帮一点儿,你能是现在这副熊样儿?可别再念了,我对你家以前的事可没兴趣,有那闲工夫,去把另外两个箱子给我挪出来!”
女人的话就跟针似的,句句扎进了拐子的心窝,让拐子心里既酸又疼的,他吭哧了两声,最终还是闭了嘴,拖沓着鞋子过去帮女人拖着箱子,又将箱子上的锁钳了下来。
女人过去将箱子打开,不出意料地发现这两个都是空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料想拐子也不能留有什么好东西,女人冷哼一声,轻瞥了拐子一眼。
那失意的懒汉早就又坐在了那口小箱子旁,宝贝似地将书一本一本地拿出来翻看,时不时地对着里面的笔记傻笑几声,嘴唇咂摸着,似是在回忆什么。
女人突然有点不忍心,她慢慢地走过去,站在拐子后面,看着书上整整齐齐的笔记,终究没忍住,问道:“你老师当初那么帮你,可你没考上学,他没生气?”
原本还怡然自乐的拐子乍一听这话,脊背猛地僵直,半晌也没回过头来看一眼女人。
女人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就在女人以为拐子不会回答的时候,拐子突然说话了,声音干巴巴的,像是生锈的车轴发出的“吱呀”声响。
他说:“俺老师觉得俺的成绩有问题,就去城里帮俺查卷子,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啥也没说,没过多久,他就被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