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子去齐国?门都没有!”
破草房中,步文胀红着脸膛,大声吼叫着:“国主对我步家恩重如山,没有少国主,哪有我步文的今天。我生是邵国的人,死是邵国的鬼,绝不会离开邵国半步!”
坐在炕头的月娘,脸色平静地说:“孩他爹,奴家倒要问你,这恩重如山如何讲来?你步家四代替邵家卖命,你为邵家摔断了腿不说,三郎差点又被邵家人害死,这是哪门子恩,哪道子情,哪值得你为邵家如此尽忠?”
步文挺着脖子道:“先君救了我爷爷命,让他从一个逃隶,变成了先君的家奴,有衣穿有饭吃,这不是恩么?老国主让我习武当兵,从一个小卒晋升为上兵,还给我消除了奴籍。若不是摔断了腿,老子现在也至少是个下士了,难道这不是恩重如山?”
月娘耐心劝道:“唉,你也不想想,步家这几代人中,有多少人替邵家当牛做马地卖命,你大伯三叔、你的三个兄弟哪个不是死在邵家人手上?三郎被长公子打得只剩半口气了,还要再射上了一箭,这是恩是仇不说,就算是恩比山重,也都还清了。”
步文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当初若不是先君救下我爹,姓步的这一脉早绝了。哪家的奴隶不是替主人卖命的?如果累死饿死的不是奴隶,而是主人,这天理岂不是倒过来了?孩他娘,古语说得好,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咱不能忘恩负义啊。”
月娘气道:“什么?我忘恩负义?我一个女人家不管什么恩什么义,只知道咱这做父母的对三郎有欠。他才五岁,就把他送到国府为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挨骂。要不是被人救下,他早就被野狼野狗吃了。
步文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愧疚:“唉,爷爷当初就答应了,后代子孙必有半数男丁为邵家之奴,以报救命之恩,咱步家不能不讲信用,不能不遵祖训啊。”
月娘抹了抹泪,说道:“这事我不抱怨,只怪三郎命苦,小时他入府为奴,咱尽不了父母之心。可他眼下封卿得地,咱这当爹当娘总该过去陪陪他了吧?”
步文虎着脸:“哼,齐国封地,打死我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月娘有些着急地说:“眼下邵国已灭,咱困在山中,早晚会沦为匪类。你不替自己着想,也该替孩子们打算打算吧?”
步文毫不犹豫地说:“还是那句话,我生是邵国的人,死是邵国的鬼,绝不会离开邵国半步!”
月娘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死犟眼子,真要弄到家破人亡才罢休?”
“男人的事,你懂个屁,要走你自己走!”砰!陶碗砸地,摔得粉碎,步文甩开房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蹲在房外的儿女们吓得缩着脑袋,不敢吱声。直到步文消失在山路之上,这才跑进了房中,安慰着哭泣的母亲。
大女儿步云霞拉着母亲的手:“娘,别哭了,爹毕竟是给少国主当过侍卫的,他放不下啊。”
小女儿步云轻搂着母亲的脖子:“娘,爹是有主意的人,咱劝不动就别劝他了,省得爹娘都不高兴。”
月娘撩起衣袖擦了擦眼泪,红着眼说:“娘不是生气,是伤心,咱这好好的一家人就要分开了。”
默立一侧的步云山问道:“娘真的要去?”
月娘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娘心头上的肉,日子虽是苦了些,但你姊妹三个都能在娘身边长大,唯有三郎让娘揪心啊。他五岁离家,一年都见不了几回面,娘再不去陪他,以后怕是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变得生分了。”
小女儿步云轻说:“娘,俺也跟着你去,再不见三哥,俺就认不出他来了。”
月娘抚摸着轻儿的长发,说道:“娘是打算带着轻儿的,未嫁之女,娘也舍不得你。”
轻儿红了脸,撒娇道:“娘,人家还小嘛,只想陪着娘,不想嫁人。”
大女儿步云霞晃着月娘的胳膊,说道:“嫁了人也是娘的儿,娘可不能不管俺。俺和苏纯都商量好了,也要跟着娘去找三弟。”
“你们也去?”月娘的目光望向了站在门口的女婿。
大女儿嫁的是山外苏家,苏家虽是平民,但平时做些小生意,家境也算殷实。战乱一起,这苏家便逃向了猎户屯。发现猎户屯人去村空之后,步云霞带着一家人赶往了神鹰峡木桥,却又见木桥断毁,又绕了百多里路,才在一处溪口过了峡,终是来到了峡北,可谓历尽艰辛。
苏纯道:“娘,云飞又劝了俺爹大半天,说三弟那里地多得种不过来。俺爹说了,这回全家都跟着过去,种上二百亩地,好好过日子。”
步云山扯了扯身后的媳妇,媳妇抱着孩子上前道:“娘,俺孩子还小,这大冷天的赶路,怕是……”
月娘起身抱过孩子,亲了亲,笑道:“老大就呆在这里吧,你爹身边也不能没人照料。”
不远处的草房中,一群男人围坐在火坑四周,正中一名满头银发的老者问道:“飞儿是说要向南走出大山,再向西七百里,再向北行三百里?”
云飞点头道:“嗯,出山之后,才有向西的大道。”
“爹,这么一绕,有一千多里,咱拖家带口的,得走一个多月,赶上雪天的话,更是行程无期。”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是云海的老爹云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