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七贯不想哭,不想紧张慌乱,不想做出任何亲密的表情,她用尽全力去克制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抿紧嘴唇,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她觉得廖耳应该不会再记得她了,刚进军营时,她都没有像前世那样百般取闹。
一定是这样的。
可她忘了,在这个世界里,有一种能力叫过目不忘。况且,他们仅仅只是几月未见。
“钱七贯?你真的在啊?怎么不上学跑这里来了?”
廖耳觉得可能有代沟,完全不理解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放着正经的学校不去念,反而像个乞丐一样一路乞讨,不顾一切地进入军营。
军营是这么好进的?
他知道这几天营地里面的风言风语,其他人都把小姑娘的入营宣言当作玩笑话,他也想一笑了之,可现在看到眼前这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直觉告诉他,玩笑有可能是真的。
明明是个十五岁的、爱笑的小姑娘,眼神里却像浸满了冬夜的寒潭水,就算再怎么掩饰,又怎么藏得下其中的冰凉和汹涌?
廖耳刑侦出身,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并有着极为出色的分析判断能力。因此,他自信没有看错。
这样的眼神一闪而逝,之后迅速镇定下来,好像与以往并无区别。
钱七贯稳定了情绪,这才想起廖耳的问话,她板着脸干巴巴地回答:“学校的东西都学会了,听说军队能让吃饱饭,我就过来了。”
两人并没那么熟,廖耳也没打算追根究底,所以这话也只是随口一问,只是他却把对方刚才的眼神记在了心里。
“进了军营,就好好干,别跟以前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说到这里,想起方才看到的体能训练情形,作为一名尽责的教官,他忍不住批评起来:“看看你刚才练成什么样子?要站相没站相,背都没挺直怎么行!出拳要用力,堂堂正正,不能畏首畏尾,我给你示范一下……”
他挥拳作了示范,又接着批评。
“抬腿要到位,至少要提到这个位置,你看你腿都没伸直……”
继续做示范。
钱七贯肚子咕咕叫,下午忙了半天,晚上又没吃饭,又累又饿,简直是前胸贴后背,站着都打晃。
廖耳:……
廖耳有点尴尬,摸了摸耳垂,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罐肉罐头塞到钱七贯怀里,居然开口表扬她。
“你们后勤部负责养殖的张班长下午来找我了,说你今天表现很不错,不怕脏、不怕累,勤快踏实。嗯,好样的,没给你们张指导丢脸,以后要继续保持这种精神。张班长以前是别的军区的养殖能手,善于改进养殖技术,咳,虽然……研究的东西样子不太美观,但——”
廖耳的大眼炯炯有神,一本正经地盯着小姑娘,加重语气,用力强调:“效果很好。”
想起下午把人熏得死去活来的所谓“特制饲料”,钱七贯木着一张脸,顿时有种出戏的感觉,很快就从之前见面时的紧张压抑情绪中回过神来,表情瘫得不能再瘫。
后面,就听见廖耳说:“张班长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你耐下心来,多看、多问,最不济,在他研究新技术的时候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新技术?
一提到这个,钱七贯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问:“廖教官,你接触过张班长的新技术吗?”
廖耳僵硬了一秒。
类似于下午弥漫整个营地的恶臭,曾经很多次地出现在北方某个军区的空气里,一度把该戍卫部的负责人熏出心脏病,然后……张技术员就被打发到盲山部来了。
可是,廖耳是绝不会在别人面前给张班长拆台的。
于是,他装作没听见,亲切地拍拍小姑娘的头,继续热情地鼓励她:“你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我相信你会胜任这项工作的!继续努力,求真务实,在后勤岗位上发光发热!”
说完,廖首席转身大步离开,表现得根本不像是落荒而逃。
八点半,收操。
大伙结伴往宿舍去。
张望梅同志搂着小姑娘的小肩膀,笑得奸诈:“说!廖首席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钱七贯摸着兜里带着体温的肉罐头,面无表情:“他夸我在后勤部给猪铲屎做得好,叫我钱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