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公主有所察觉发现了端倪?
已看出她有逃跑之心?
这是在警告?
池安儿冷汗涔涔,下意识按向心口,那里,贴身放着的是家书。
心虚不已的池安儿已是鬓间冷汗打湿了一缕垂垂而下的青丝,再强作镇定,也不过是十五年岁的少女,不安的眉眼间还是露了惶恐心虚。
“池安儿,你怎么了?”正要去往内帐服侍宇文芳安歇的云儿察觉池安儿神色有异,眸光微沉仔细审视着她。
医术,装死逃跑……咳,这个池安儿,还真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了。
不过公主看上去,似乎,并不讨厌她!
迎着云儿审视的目光,池安儿双腿颤颤,索性不加掩饰的抹了把额头汗,可怜巴巴嗫嚅着:“云儿姐姐,我被强掳了去时尚未及用晚膳,此时,腿又疼得厉害……”
见她手捂着腹部,只一只手想摸膝盖也不敢动的小可怜儿样,云儿释然,温言道:
“夜已深,再用吃食怕是会伤脾胃,去喝些温热的羊奶吧。”
“你会医术,自知哪个药对腿上的伤处有益,抹上药,好生揉开来,散了瘀血才好。”
想了想,又道:“你被抓,小鹰儿又擅自跟了去,宝儿急得就跟个猴儿一样,上窜下跳得不得安生,估计她现在也没睡下,便让她帮你好好揉揉,她人虽瘦小,手劲儿可不小。”
池安儿扯出一抹笑,点头,下意识又往内帐方向看了眼,不无担忧问:“云儿姐姐,公主还未示下奴婢治左夫人脸之事……”这是治还是不治啊?
想到左夫人惹出的事端,云儿冷了小脸儿,正色道:“既然公主未有明示,自是有公主的思量,且治病一事也非左夫人想如何便如何的,她擅自掳了人去,总要给公主个交待才是。”
“长孙大人可是说的明白,你的人皮风灯,小鹰儿的骷髅酒碗,长孙大人的一条命,阿巴齐如此肆无忌惮,可不是她左夫人随便推出个阿猫阿狗的就可就将事情推搪过去的。”
“便是和亲大典未成,咱们主子也还是北周堂堂的皇封公主,又岂是她个为妾的左夫人所能相提并论,想来,明日佗钵大可汗也该有所表示了,且待明日再说。”
“好了,你先去吧,我得赶紧去服侍公主。”
内帐,宇文芳青葱长指间捏着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眸光淡淡,指腹滑过背面的那几个凹凸铭文,似把玩,似出神。
雀屏斗花金步摇背面雕有如意朵云纹,一行小小铭文光闪:忠魂虽逝,天恩尤沐
铭文上端是“御赐”二字。
“镇北候府,简家……”红唇轻启,宇文芳喃喃出声,“镇北候,简耀,先帝时期的肱骨忠勇之臣,一门三将军,三位将军皆战死沙场,只余孤儿寡妇,今上登基后,镇北候府虽人丁凋敝恩宠不复,可却也是忠烈之后,先帝余恩尤在。”
若她记得不错,这枚雀屏斗花金步摇乃先帝特赐与镇北候未亡人,一品诰命镇北候夫人之物,以示“忠魂虽逝,天恩尤沐”,戴此御赐金步摇,可无诏而觐见,见帝王而不跪,此等恩赐,除了德亲王妃落袭雅,便是镇北候夫人了……
可为何,这北周先帝御赐之物竟到了南朝陈女子叶舒手中了?
此物所幸落在她手上,虽叶舒贿赂的那行刑的突厥小头目不识得汉文,不认得其意义价值,然落到识它之人的有心人手中,只怕镇北候府离灭门之祸不远矣。
宇文芳青葱长指收紧,凝视着攥于掌心的雀屏斗花金步摇,黑玉般的瞳子隐现复杂,她虽是女儿身,可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闭塞深闺女子,当年镇北候府一门三将军战死沙场的忠勇惨烈,三具黑漆漆覆着白幡的棺椁被一身缟素虎目蕴泪的将士们抬着,经长安城,入满目挂白的镇北候府,孤儿寡妇泣血覆棺不起,其哀声闻者落泪……
当年尚年幼的她虽未亲眼目睹,却是闻之感佩动容,又如何忍见如今的孤儿寡妇血染断头台……
入了内帐的云儿看见的便是宇文芳凝目托腮坐于妆奁前出神。
走上前的云儿轻言细雨着:“公主,夜已深,奴婢服侍公主歇下吧。”
宇文芳回过目光,神色些许慵懒,略颔首。
云儿给她卸下头上赤金嵌宝凤羽冠,脱下金缕华服,打理着披开的乌浓长发,通过光可照人的鎏金铜镜看着那神态几许慵懒的美人儿,隐忍不住轻声道:
“公主,池安儿她……真得会再逃跑吗?”以前云儿定不会以为然,但今夜之后,她便不敢再小觑这个池安儿了,敢于森森皇宫中诈死出逃,这胆子得有多大!
人地两疏的茫茫大草原上,难得身边又多了个她瞧着顺眼的人儿,想到池安儿会逃走,云儿心内竟生出些许不舍。
透过铜镜看了眼身后云儿矛盾的神情,宇文芳浅浅而笑:
“若她有心要逃,可拦得住?”
“便是人拦下了,心可拦得下?”
“她一无路引,二无通关文碟,便是侥幸逃出突厥到了边城,没有身份之人,被官府抓住便会被当作流民或逃跑的奴婢处置,下场,更是凄惨。”
“不过……”宇文芳把玩着手中物,若有所思,“我如今倒是可以确定了,沫珠出手相救在先,天元大皇后赦其死罪允她随嫁出塞在后,池安儿,该是天元大皇后特意放到我身边侍候的。”
“可,若是她入了天元大皇后的眼,为何又对我只字不提,只让她以罪婢身份随嫁出塞呢?”宇文芳杏眸流转,心有疑惑,“云儿,若非你怜她,只怕她早已死在宇文姿手中,如此看来,倒又不像是天元大皇后刻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人。”
“这个池安儿,”宇文芳唇边一抹似笑非笑,“事端皆由她救鹰奴起,本公主真不知该说她是心善呢还是太过无知!”
“不过,想来也不是个笨的,敢公然要胁左夫人,又令其无可奈何,倒是有趣。”
池安儿的想法她何尝不知,如今治病的人是她的宫女,治病的药材又是她的嫁妆,明面儿上似乎左夫人已被她所掣肘,可心思深沉如左夫人,会轻易或甘于被人钳制吗?
“她的容貌,是有几分像。”宇文芳忽道。
宇文芳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何意,云儿生了丝紧张:“公主,可是要远远的打发了池安儿?”
宇文芳秀气的掩面打了个哈欠,声音含了些许懒怠,淡淡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容貌乃父母所赐,岂能刻意更改,本公主又岂会做无谓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