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乐观外,竹阁内,一帘水晶珠帘随风动,月色下颗颗拇指肚大的水晶珠流光璀璨,随风起了波动,似流泻而下的瑰丽华瀑,清灵灵似击节的乐声幽幽四散开去,宛若夜色下的清婉唱吟。
帘内两名青衣美婢分立两边,双手置于腰腹,微低首,耳观鼻鼻观心的静侍而立。
珠帘外,一袭藏蓝束身窄袖胡服的乔一拦下紧追而至的冷天奴:“冷公子请留步。”
心绪繁乱的冷天奴睇他一眼:“若冷某定要见你家主人,你奈我何?”
若是他人敢如此出言挑衅,乔一必不能容他,可眼前这位……
刚从厮杀中而来的冷天奴一身杀伐戾气尚未敛去,身上浸染的浓浓血腥气凝重不散,剑眉挑,墨瞳沉,冷冷的看过来,乔一眉头跳:这位,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冷公子言重了,我家主人虽非好客之人,但却与冷公子一见如故,乔某又岂敢拦客,不过主人方才被宵小冲撞,衣上着了尘,此刻正在沐浴更衣,还请冷公子稍候。”
人家姑娘在沐浴更衣,他便是有心追问心中所惑,也不能如浪荡纨绔般擅闯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虽入了韶花阁在赏乐台上自卖自身的姑娘不见得还有什么清誉……
冷天奴不语,脚下已然退后两步,回眸,看向轻功竟毫不逊于他直追而来的叶繁,一袭墨色直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叶繁迎向他的眸光冷。
“你我可曾见过?”冷天奴声音淡淡,这位,似乎对他心怀敌意,敏锐如他,感受的出。
“弥途峰。”
想起当日在弥途峰上察觉到的那丝陌生气息,冷天奴了然,不由又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原来是你,阁下好身手。”
“你也不差。”
对方语气生硬,毫不掩饰对他的冷淡和敌意,冷天奴本就是清冷之人,也未往心里去,甚至都不曾好奇,只转了视线,不再理会这两人。
乔一倒是奇怪的多看了叶繁两眼,他可是知叶繁不是个好逞强出风头的,现在直言去过弥途峰,且还没被冷天奴和霍不与发现逮住,这是在挑衅讥诮吗?
……
“让我猜猜,这收礼的人是谁?可是千金公主宇文芳……”
“若要送,便快着些,莫待佳人逝,没了这眼福……”
不过区区几句,却一直萦绕在冷天奴耳边,对方语气不似虚言作伪,似是在隐讳提点甚至含了丝惋惜,正因如此,才令他心头突突跳,莫名心悸: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又受了委曲?可是受到伤害?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有焦躁甚至横生戾气,恨不得立时纵马回塞外将她置于他的保护下……
可理智又告诉他,便是连夜赶往塞外,三日的昼夜急驰,便是有事发生,赶到王庭的他也已是无可奈何……
还有里面那个与他合奏一曲,甚至堪称乐中知己的姑娘,他隐约有感会从她身上得到某些重要信息……
待冷天奴被请进灯火通明的内阁时,静立阁窗前的美人缓缓回身。
冷天奴眸光一跳,月华清冷的脸微凝,有片刻失神。
冷天奴错愕的反应令看在眼的叶繁心有不快,不由盯他一眼,只觉得他也是被阁主的美惑了心神的肤浅登徒子。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眼刀,冷天奴瞬时回神,微闪的目光落在美人的咽喉上,那弧度优美雪白若莹玉的脖颈子上……
没有喉结!
眼前人,披散的墨发如瀑布,一袭雪白银绣云纹的丝锦直缀,腰上嵌红宝和雪玉的银丝绦,挂着的一枚麒麟腾云的雪白莹润羊脂玉佩垂垂而下。
赏乐台上的她,惊鸿一瞥,当真是美人如玉,仙姿天成,倾国倾城。
此时的他,凤眸不着喜怒,似涌动着过往无数的墨玉瞳仁看过来,瑰丽仙姿更多了几分逼人神采,如画的眉眼间风流妩媚中更多的是冷峻锐利,只淡淡看过来,通身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流泻而出,隐隐竟有上位者的威压……
想起赏乐台上,风过,流光轻薄的风氅贴上美人身,勾勒出妖娆身姿,盈盈芊腰,蜜桃俏臀,美好无数,可胸……有意无意的被弦琴和拔动琴弦的动作所遮。
难怪连眼力锐利如他都未发觉异样。
难怪赏乐台上的一眼,便察觉出此人身上有说不出的一种风韵,甚至眉眼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阳刚霸气,他,只这气度风华,明明就是男子,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七分的男子。
“你……竟是男人?”
还是去了势的男人!
去了势的男人还能称为男人吗?
饶是沉稳清冷如冷天奴,也不禁心生愕然。
初时冷天奴凝向夜玉郎咽喉处时,夜玉郎并不生恼,此时见冷天奴目光落在他下腹处,虽是目光隐讳,但还是令心有傲娇敏感的夜玉郎生了恼,若是他人,他只会淡淡一笑,然后下令将人剜去两眼,杀了便是,可冷天奴……
心有悲凉的夜玉郎低声一笑,笑声媚入骨,柔柔拂过人心尖,可冷天奴分明听出笑声中的杀意和寒凉阴鸷。
“我有说过我是女人吗?”音线清朗尾音柔媚,矛盾又出奇的协调,或许,只由他口中所出才会有如此奇效。
“……”冷天奴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