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凌朝臣与太后萧容的僵局尚未解决,滞留在京中的北辽大王子萧澜却又再掀波澜。
萧澜手捧前北辽王萧乾亲笔授印的传位诏书,在东凌朝堂上向百官陈情,请求向东凌借兵讨伐逆贼萧桀。
其请兵理由有三:其一,东凌与北辽世代交好,前北辽王萧乾与当今东凌太后萧容既有兄妹之情,今东凌皇后萧玉露又乃北辽王之女,血脉相承之义,怎忍心见其死于萧蔷之祸而视苦无睹?
其二,萧桀自封辽王之后,并无贺表上呈东凌天子,加之以往萧桀与突厥过从甚密,如今突厥与西北宋家关系暧昧,萧桀因此对中原局势持观望之态亦未可知。
其三,若东凌能匡扶萧澜诛杀逆贼、整肃北辽,萧澜定当以东凌为尊,誓为东凌马首是瞻。
萧澜所呈者,并非东凌天子而是东凌朝廷,这便是以国书盟约。他若只拿东凌与北辽姻亲之好动之以情,东凌朝臣定会一口拒绝借兵之事,但其后两条所言却是实实在在戳到了朝臣们的痛处。
萧桀继位辽王已有数月,若其对东凌尚有交好之心,早当遣使臣递表续盟,以示对东凌尊崇友好。但其至今别说来使,便是国书都没有一份,这不能不令东凌重臣们心生猜忌。
东凌自从辛酉之祸起,便没有一天安宁过,西北局势不定,青川又起争端。北辽哗变之初,有些朝臣甚至还在庆幸其自顾不暇,可使东凌北境无忧。如今萧澜这一提醒,朝臣才突然警觉,撕毁盟约这种事,萧桀并非做不出来。
萧桀其人,弑父夺位,连至亲都可背叛,更别提两国之盟了。加之如今东凌局势混乱,各方边境皆不安宁,萧桀若当真想要趁乱分一杯羹,东凌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萧澜所呈可谓是恰到好处,既给了这些自以为是的朝臣们当头一棒,又给其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先发制人。
即便如此,朝臣对此事仍持两种意见,一是借兵萧澜,若东凌助萧澜夺了王位,北辽自此便成了东凌的属国,一劳永逸。另一是说东凌接连战事,国力尚未恢复,且内忧外患不断,此时机不宜征战。因而当先去探一探萧桀的口风,若其有心续前盟之好,东凌朝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以安抚为先。
就在两方朝臣争论不休之际,太后突然明发召令,宣称若东凌朝廷肯借兵于萧澜,太后自此移居同泰寺,终身不涉朝堂。
太后这一退,既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
最终新帝诏令:调永平府及顺天府五万兵马,加之山海关守军,共十五万,由兵部尚书林允成为将,助萧澜讨伐北辽。
诏令发出的第二日,太后果然迁至同泰寺,随行的除了太后近侍之外,还有皇后萧玉露。
萧玉露与新帝凌楚安虽早已大婚,却始终未曾圆房。如今国丧之期已过,太后不但不谈圆房之事,更将萧玉露带去了同泰寺,此举实在有违太后往日行事,不免又引起许多有心人的猜测。
乾元宫的书房中,内阁首辅王申王大人,便颇有些忧心忡忡。
最初新帝有意西伐青川,他是极不赞同的,但他使尽了湿身解数,却没能更改这个错误的主张。
最终,新帝将他与群臣的忠言直谏束之高阁,却是一而再的遵从太后的主张,查抄天下钱庄、西伐青川、任异心者为帅……这一桩桩昏政简直便是自毁长城!
王申处心积虑谋划来的首辅之位,到手后却并未发挥他预期的效果。这位新帝虽对他尊重有佳,奈何这位年轻的皇帝既软弱无能又愚孝至极,主政后朝中大事小事,无一不过问后宫,但凡后宫有个一言半语的意见,不管对错得失,这堂堂一国之君,都会俯首贴耳的临训。
王申心知,他若想真正的坐实这个首辅之位,必得先除了太后才行,可如今太后这般痛快的退去了同泰寺,他反而更加坐立不安。
“萧澜请兵,太后退让,这未免太过顺理成章,恐怕……”王申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凌楚安笑道:“既是顺理成章,王大人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老臣只是心中不安。”王申思虑再三,还是将心头疑虑说了出来:“萧澜与萧桀终究是兄弟,即便兄弟反目,以萧澜的耿直忠厚当不会拿北辽基业谋以私利。就算他如此打算,太后亦当不允。如今萧桀继位,北辽至少还算是一方霸主,与东凌尚有平起平坐的资格。但若让东凌助萧澜拿下北辽,则北辽从此便成了东凌之属国,以太后的性情,怎会心甘情愿做一个亡国公主?更何况,还有……皇后……”
若没了北辽作后盾,萧玉露如何还坐得稳这皇后之位?若萧玉露当不成皇后,太后便完全失去了对皇上的掌控,这绝非太后所能忍。
这后一句王申并没有说破,但凌楚安却是听得明白,他微微一笑:“王大人不必担忧,林允成曾在山海关任总兵多,在北境颇得威望,又对北辽地形甚为熟悉,就算北辽有所图谋,有林大人亲自挂帅,东凌军自当不会吃亏。”
王申闻言眉头锁得更紧:“正因林允成在北境多年,与辽人关系亦非他人可比……陛下最好莫要把宝都押在他一人身上才好!”
王申若非实在不安,着实不愿将这番话说出来。他与林允成向来不睦,如此一说,倒像是他因私废公,有意构陷。因此,他言犹未尽便颇为诚恳的望着凌楚安,而后者却只是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的与他周旋几句,便客客气气的下了逐客令。
王申走后,凌楚安沉思半晌,便将陈隐唤了来:“你去告诉红绡,让他随林允成出征。”
后面的话不必说陈隐便已明了,也不多言,自领命而去。
书房之内一片寂静,凌楚安自案头的书册中取出一张纸片,拿在手中仔细看了半晌,突然低声道:“你在四皇兄身边多时,竟然不曾见过这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