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9.第 19 章(1 / 2)与君舒眉首页

即便是地处南方的晋国,此时也到了一场秋雨一阵凉的时节。雨下了一整夜,在那雨中已经没有了聒噪的蛙鸣,寒虫也都收了声,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起来格外凄清。

前些时日刚换的新被拥在怀中厚实而温暖,端木舒坐在床上,听了一整夜的雨。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或许都是个难眠夜,天一亮,出征葛章的军队就要开拔。

到了近卯的时候,那绵密的雨声变得越来越稀疏,最终只剩下了檐角的滴水声,像计时的铜漏,声声催人。

端木舒终于坐不住,唤了烛儿来起身洗漱,墨色的天空微微地泛起了一丝白。

虽然相比平时已算起得很早,但端木舒到门口的时候,兄长已经牵着马站在了阶下,正用目光描摹着这座府邸的轮廓。

今日的兄长看起来稍显陌生。往常他不论是穿着隼卫威武的鎏金铠,还是穿着锦袍玉带的便服,都透着少年得意的锋芒毕露,而此时那身朴素的缀鳞甲似乎把他的光华都掩盖了。

精铁的甲片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早没了新铸时的光亮,甚至还留着被劈砍的痕迹,连头盔上铸着的端木氏的夜枭都灰黑黯淡,透出一股沧桑来。

但锋利的刀刃本就不必用浮华的鞘来夸耀,在夜色里潜行的或许才是最危险的猛禽,它们不需以外表来夺目,而将用杀伐来证明。

端木舒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端木豫看见她,如以往一般,眼中泛起一丝柔和的光,唤一声:“阿舒。”

端木舒脸上露出几分笑来:“父亲的旧甲,穿在阿兄身上倒还是很合适,阿兄现在看起来,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晋国武士了。”

端木豫伸手摸她的头:“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再惹父亲生气,也记得多陪一陪母亲。”他没有再提先前的那些事,他的叮嘱简短且简单。

端木舒这一次没有躲开兄长的手,她任由那手掌的薄茧拂过她的额头,点头道:“阿舒会和父亲母亲一起等着阿兄回来。”

离别时总是心中千言万语,出口几句寥寥。

端木豫朝门里又望了一眼,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骏马抬头轻鸣了一声,前蹄在积着雨水的路面上踏了两下,溅起几点水花。

少年扬声道:“我走了!”

端木舒拉住马缰:“兄长不再等一等吗?或许母亲正要来了。”

马上的兄长笑着摇头:“母亲不会来了。”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也怕她来,我可不想临行的时候和她在府门口抱头痛哭,传出去我的威严何在,还如何震慑麾下兵卒。”

端木舒拉着缰绳不松手:“阿兄。。。”

端木豫道:“阿舒还有什么叮嘱?”

端木舒看着他,晋人作战,将领总是身先士卒,数百年来,晋国的猛将都在铁与血里扬名。

端木舒想对他说“到了战场上,阿兄就算当胆小鬼也没关系,我不要阿兄立什么大功,也不要阿兄做什么英雄,我只要阿兄平安回来”,可是她张了张嘴,这一句还是没能说出来。

骄傲如她的兄长,绝不会愿意当胆小鬼,哪怕明知要以生命为代价,他也会选择做一个英雄。

这世上有这样的人,所以这世上才有英雄。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此去路远,阿兄,多保重啊!”

端木豫不再说话,他点了点头,最后回望了府邸一眼,然后夹夹马腹,一扬马鞭,那骏马痛嘶一声,如箭般奔出,载着马上的少年疾驰而去。

直到消失在长街的尽头,那马上的少年都没有再回一回头。

第一缕阳光刺破了天边的云层,将东方的天空映成一片绚丽的金红色,朝阳缓缓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繁城东门宏伟的城楼。

城门已经打开,门楼上的犀角号吹响了,在那沉重而悠扬的号角声中,七匹骏马拉着一辆大车缓缓驶出了城门。

城外是整装肃立的大军,将领们已在马上,最前头青黑色的骏马上,端坐着此次的主帅景嵩。

那辆庄重的马车在大军前停住,之后跟着一大群同来送行的卿士们,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此时看起来也如同静立的兵卒一般谦逊缄默。

暗红的大旗扬了起来,身披着火焰的神鸟盘旋其上,那是晋国宁氏的玄鸟。

众人皆下马,景嵩大步走上前去,摘下嵌着三翎雉羽的头盔,单膝跪在地上垂首道:“恭迎君上。”

身后众人都跪了下来。

晋伯宁昶踏出了车舆,朝阳的晖光刺得他眯起眼来。站定了,昂首远望,目之所及的那一片朝晖中军旗猎猎,枪戟如林,拂面而来的晨风挟裹着铁器的气息,这是晋国最精锐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