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问及宁斐,端木舒心中已经隐隐猜到沣国公主此次的来意,但想到宁斐,她又捏了一把汗,大约宁斐的行止在这位公主看来绝算不上温雅有礼,但她只能违心道:“公子斐大约比公主年长一两岁,绝不是脾气暴躁之人,虽有些少年的跳脱,但是一位有身份的殿下。”
这次没等公主吩咐,那女官已经冷笑了一声:“看来不论问什么,姝君都只会一个劲地说好话了。”
“公主想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直接问问我就好了?”少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子,公子万不可随意进入此处!”侍女与寺人焦急地声音紧随其后,但是也仅限于口头的拦阻,没有人真的敢拦到宁斐的面前来。
端木舒忙转个身,宁斐已经走了进来,她行个礼道:“见过公子。”
宁斐径自走到那屏风前,伸手似乎就要将那屏风推开,女官怒斥道:“公子住手!莫要如此无礼!”
宁斐的手顿了下来,屏风后公主已经整个人缩入了女官的怀中,一时间的哭泣声更甚于前。
那女官见他停下手,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一时情急,还请公子恕罪,只是公主容貌实不便示于外男。”
“那倒也很好办。”宁斐说着,忽然转身走到门边,一伸手,抓住了在门前随风拂动的雾织绡。
这些半透明的绡纱极轻薄脆弱,他几乎不用费劲,便撕下了一块来。宁斐转回身去朝屏风走,边走将那块轻纱叠成了一条,然后蒙在了自己的眼上。
“我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就好了,何必把公主困在屏风纱帐之后呢?公主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我希望公主在沣国时有多自在,在晋国就能有多自在。”
公主从女官的怀中抬起头来,有些愣愣地看着他,那女官也愣了,甚至都忘了阻止宁斐挪开屏风。
连端木舒都忍不住抬起头来,此时宁斐那闪着些小狐狸般狡黠的双眼被那半透明的绡纱蒙住了,配上他的言行,简直与那日在纳征礼上见到的少年判若两人,看起来是个极温柔的少年。
他深深朝公主作个揖,道:“在下宁斐。公主初到平葭宫,不知是哪里招待不周,惹得公主不悦?宫中上下,君父与我,实在都十分忧心。”
端木舒这才看清楚这位公主的长相,这实在是十分稚嫩的一个小姑娘,受惊的小鹿般的眸子中还闪着泪花,道泪痕挂在粉团般的双颊上。
似乎是感觉到众人投到脸上的目光,那鹿眸一闪,小女孩子又惊惶地举起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
宁斐又问:“公主想不想去走一走?宫内哪里都可以。”
“不必了,公主。。。”女官正要出声拒绝,却又被公主拽住了衣袖。那小姑娘将脸埋在扇后,半晌突然开口,声如蚊蚋:“对岸。。。是什么地方?”
众人抬头朝对岸望去,漪散风来耸立在衡清池西岸,十二丈的高台将它托举成平葭宫中最高大恢宏的建筑,在那高台上,有柱无壁的水榭由数十根粗壮高大的乌木圆柱支撑,水榭青墨色的瓦顶向四周伸展出秀丽的飞檐,风中仿佛可以听到檐角金制的九子铃的脆响。
宁斐朝公主伸出手:“那是漪散风来,站在上面,可以一览整个平葭宫,还能眺望宫外的繁城东坊,公主想去吗?”
那小女孩并没有作答,只是缓缓合起了手中的折扇,然后将另一端递到了宁斐的手里。
登上高台时,公主通红的小脸上已满是汗珠,但她在女官的惊呼中奔跑着冲向栏杆,扶着栏杆向远处眺望。
端木舒是第一次进平葭宫,更是第一次站在漪散风来的露台上,平葭宫中众多宫室的屋顶都尽收眼底,高台下,衡清池的池水映着碧空,那一片蔚蓝中绵延的莲叶已经凋残,透出瑟瑟的秋意来。
扶着栏杆的公主回过头来:“听说繁城四季花开不败繁花如锦,可惜站在这高台上,那些花朵都零星渺小得看不清了。”
宁斐的眼前蒙着纱,大约只能看到朦胧的一片,但他面朝着前方,仿佛也在欣赏这一幅景致,然后他说:“那以后我把对岸全都拆了,改成一座百花圃,连绵成片,四季不绝,公主说好不好?”
那小姑娘笑起来,她实在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姑娘,笑的时候比哭的时候要可爱十分。她说:“那我可在这里待很久,很久。”
这对话分明十足孩子气,但端木舒忽然觉得,她有些明白了是什么使牧婵哭泣不止,宁斐又为何能如此轻易使她喜笑颜开。或许最使牧婵不安的正是宁斐,所以能使她安心的也只有宁斐。
牧婵重新回过头去远眺,宁斐退了两步,退到端木舒身边,端木舒听到他在身侧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那日我问你的,世子之位,现在你怎么想?”
端木舒侧过头去,身侧的少年还在目视着前方,但在那纱巾之后,他的双眼似乎又闪出了狐狸般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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