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她不想再见了;太子,她不想再当了;包袱,她不想再背了。
但在这之前她必须还完欠张寒的债。
“张寒,你恨我,对吧。”俞清隐背对着张寒,淡淡地说道,“现在机会来了。皇帝不是说只要给我安个图谋造反的罪名你就能救你娘吗?——如此,也就不必大费周章了。算是我欠了该还你的情。——你是个好儿子,是个好哥哥,也能说是个好臣子,但唯独不是个好丈夫……”
俞清隐顿了顿,仰仰头逼回了眼角正欲流下的哀凉,声音微有些哽咽:“两个不懂爱情的人闹出来的荒唐笑话。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爱过你,也不了解你有没有爱过我。但即使爱,你爱的也只是从前的林珺瑶,不是李正歆,更不是现在的俞清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再找借口了。放下吧,一切都回不去了……”
张寒长叹一声,低低地笑道:“对不起。”
俞清隐闻言大悲,果然果然“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天下男子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如此,风月虽好终究是过去了……
想从前望着竹帘后正默默出神的身影,自己调整好情绪,打起帘子,缓缓在对方身边坐下。马上就要分别了。
张寒微笑着打趣道:“赏花会怎么样?可遇见什么美男子了?”
“的确遇见一个……”那时她一心只在张寒身上长舒了一口气,似笑似叹地说道,“慕家三公子。”
“又是慕家,这慕氏一族到底是什么来头?”张寒闻言蹙眉。若说为商为利是绝计不会的……
我面目平和,淡淡地笑道:“慕家嘛——不提他了,就算咱们知道真相了又如何?李昌平已经输得干干净净,陆益忠还在苦苦挣扎……斗了这么些时日,你我从来就没有赢过。索性就做个自在闲人,岂不是好?”
张寒仰头,透过我鬓角的碎发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轻轻开口说道:“也好……”
“那咱们明天便离开宜州……”俞清隐抚了扰精致的木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院中的梧桐——恩爱结褵,永不相弃。可太后和先帝……想到这儿,她只觉冰寒彻骨,不愿深究,赶忙扯开话题:“在那里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往。”
“好。”云淡风轻的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情愿呢?还是不情愿?“在想什么呢?”我终是轻声问了出来。
张寒不答,依旧是面若止水。良久方才叹道:“恐怕去了大夏,事情也不会完。慕三公子肯再次出现在你一个‘无用之人’的面前一定是别有原因的。说不定你对他还有用,慕家商号遍及各国,在夏、周、郑生意都不错……你说的也对,咱们这点雕虫小技根本就瞒不住他。”
“那就分头行动,东陵那边我去解决!”我转身,目光坚定,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微风吹得斗篷摇曳如帆。
“还是那句话‘生死相依’,要受,咱们一起受。”张寒起身,揽住俞清隐削瘦的肩膀。回忆着小楼里的点点滴滴,在这里我们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情侣……虽短,但却让人那般留恋。
我和他就这么靠着,一直站到太阳唤出墨色的夜影。碧波荡漾的湖面与落日交相辉应,犹如母亲温暖的怀抱,暖着那恍若石刻般的人。
“寒,我……我还没……”我不由得害臊,扭扭捏捏地说道。
这是我第二次露出这样的神情,第一次还是诏狱之前打的杀威棒。虽是去衣受杖,但张寒尊重她,摆出一幅非礼匆视的模样。这是碍于狱规,此后他再没对俞清隐动过杖刑。说来也巧,仅有的这么两次遇见的还是同一个人。
“没关系。”张寒温言道,“多久为夫都愿意等……只是欠你一个婚礼。——嫁衣早就为夫人准备好了。”
说着,他松了手,神清气爽地拉开柜门,从最深处挖出了一个“龙凤呈祥”图样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
这嫁衣的确美丽无匹,领子袖口遍绣荷花,缎子上是鸳鸯图。双鸟并游于芙蓉间,隐显于丛丛莲叶之下,亲密又不失体统。只是稍稍显大。(水芙蓉是荷花的别称)
张寒回忆着那带着茶水般清苦的一桩一件,漫声说道:“这是很久前仙屿做的……人去如水逝,罪过随风散。仙屿那孩子本性并不坏,只是有些事……”
“大婚之夜想别的女人,我可就要吃醋了。”我心中虽是不乐,终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打断道,“张仙屿人也死了。我再不愿意也得放下。何况……我早就原谅她了。”
张寒哈哈大笑。不一会儿,二人妆扮已毕。
李正歆的面貌本就妖娆,此时更是摄人心魂。与之相比,张寒就显得样貌平平,反倒是那个什么慕三公子与我更为相配。
因着情况特殊,二人将就着以水代酒,合欢交杯,又冲天地牌位拜了三拜。夜深人静之时,他吻了她薄柔的唇畔……青纱帐中,红衣人影,乌丝相挽,一夜缠绵。
黑衣人和慕三公子都不知道,他们拿走的并不是她的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