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张飞豹还是十分谨慎的,毕竟山脚下驻扎着超过五万兵马,而他麾下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那两千家丁。所以张飞豹并没有鲁莽的直接率领全军扑向杨鹤的中军大帐。相反的,他十分谨慎的派出数支斥候前往杨鹤中军附近打探,斥候后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身手了得,折返回来后报告说:“老爷,杨鹤的中军布置得体,砍伐林木筑下城寨,又做拒马桩若干,上有精锐往来巡视,可谓是戒备森严,我们无隙可寻啊。”
张飞豹面色微变,他沉思半晌后猛然醒悟道:“定是杨鹤察觉到诈降的事情,所以有了防备。”
心腹们齐声问道:“老爷,那该如何是好?”
张飞豹咬咬牙,说道:“事到如今,已是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但硬拼肯定是要玉石俱焚的”张飞豹眼珠子溜溜的转着,最后他一狠心,便说道:“你们回趟山寨,将山寨里的全部金银细软都收拾一下,抬着去山下贿赂军中的将官们。反正大家都认识,不会拒之门外的。听着,你们见到他们以后,先把金银送到,然后承诺他们事成之后,再付一倍的酬金。若是他们不肯就范,便威胁他们说,今日的张飞豹,便是他们明日!现在朝廷要惩治九边的贪将,我不相信他们有一个是清白的!不收我的金银,等朝廷剿灭了我,下一个栽跟头的肯定是他们,想来他们自己心中也有数”
张飞豹说道:“告诉他们,等会儿夜袭开始以后,稍作抵抗便立刻退却,待我擒拿了杨鹤以后,他们的那点儿肮脏事不就一笔勾销了吗?”
心腹们都觉得张飞豹这个计策可行,便都加快脚力,前去布置了。
无论是张飞豹还是山脚下围困张飞豹这支叛军的官军,他们都是三边的边军,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还真有些香火情,再者朝廷发难,他们一个个对张飞豹多多少少有点儿兔死狐悲之感。此次收了张飞豹的好处,那里还肯在拼尽全力?
再者说,张飞豹的承诺也极有诱惑力不是?假如在三边具体执行整顿九边边务的杨鹤被张飞豹擒杀,这么这件事可算是闹大发了。到时候朝廷顾及到可能引起更大的哗变,说不定就偃旗息鼓了,到时候他们贪污的事情也就不会再被追究了!
张飞豹铤而走险的一招取得了奇效,心腹们接连归来,报告了张飞豹喜讯。张飞豹顿时精神大振,这时,他察觉到战机已经成熟,便命令两千家丁为前锋,口衔木枚,瞧瞧朝杨鹤的中军大帐摸去。
直到张飞豹部逼近杨鹤中军城寨的时候,守军才后知后觉,朝张飞豹部射来火箭,但为时已晚。两千名精锐家丁部队,迅速攻克了城寨,随后三千名从匪盗之中挑选出的精壮也掩杀上来,顷刻间罗家山东麓陷入了火焰与撕杀的海洋之中。
朱由检从睡梦中惊醒,他起身而出,便被骆养性、孙旭等一众锦衣卫护住。骆养性显然也是被从睡梦中惊醒,他衣衫不整的跑到朱由检身前,慌张的嚷道:“殿下,快快上马,叛军袭营!叛军袭营!我等拼死也要护卫着殿下杀回京城。”
朱由检毕竟年幼,他抬眸瞧见前方现厮杀声震天响,心里早有惧意,又听骆养性这么说,那里还有什么主见,便半推半就的被骆养性扶上马背,这就要脚底抹油。
说时迟那时快,百户官孙旭猛地跳到朱由检的马头前,紧紧的抓住缰绳,见状,骆养性拔出绣春刀,怒斥道:“孙旭,你作甚?想犯驾不成?”
孙旭大声喝道:“殿下,你不能走!你走了军心就乱了。”
见孙旭阻拦,骆养性回首望了眼被攻破的城寨,他的胆都要被吓破了,哪儿还顾得上许多?只听骆养性怒吼一声,抬手挥刀,砍向孙旭,“滚开!”
孙旭冷哼一声,挥刀格挡,顿时将骆养性击的连连后退,站立不稳。骆养性虽然位高权重,却是依靠的祖宗的荫庇,他本人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那里有什么功夫?被迅速一刀砍的双臂酸麻的骆养性勃然大怒,他吩咐身边的锦衣卫鹰犬嚷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乱刀砍死。”
见几十个锦衣卫虎狼扑上来,孙旭面色大变,虽然骆养性是个怂包,可是他手下的人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更有不少是跟随骆思恭戎马半生的家丁,一个个都是从壬辰战争的是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死士,若是真打起来,纵使孙旭长出了三头六臂,也绝不是着几十人的对手。
眼瞅着孙旭就要命丧当场,被乱刀分尸。朱由检忽然高坐马背大声呵斥道:“住手!还不住手!”
骆养性忙道:“殿下,此人阻拦殿下撤离,其心可诛啊。”
“够了!”
朱由检此刻已经缓过神来,他从马背上滚下来,吩咐随军照顾他起居的太监王承恩给他找了张胡床。朱由检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营帐外,他又从王承恩手里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后才缓缓答道:“我不走了!他说的是,我是皇上的弟弟,若是连我都跑了,都逃了,将士们哪儿还会有心思作战?”
见状,骆养性都快急哭了,眼瞅着叛兵越来越多,守军越打越少,他可不想留下来送死。他是皇帝宠信的玩伴,他爹是权倾朝野的锦衣卫头子,未来他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享受,若是死在这儿,可不就亏大发了?
骆养性“噗通”一声跪下,紧接着他又一路匍匐到朱由检脚下,哭嚷道:“殿下,殿下,您可是皇上最疼爱的至亲啊,万一您有个闪失,臣等可怎么担待的起?殿下,您也看到了,叛兵已经攻陷了城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朱由检愤怒的说道:“杨鹤呢?杨鹤是怎么搞的?不是已经从孙老师那里得到警示,明知道今晚叛兵会袭营,还把仗打成这个样子?庸臣!你不必再说,正是因为我深受皇兄重托,才更不能临阵脱逃!今天若是兵败,我还有什么面目回京叩见皇兄?”
骆养性见朱由检心意已决,自知劝说不动,竟然舍下朱由检,转身就跑。见状,朱由检先是一愣,然后悲愤的怒吼道:“好你个骆养性,亏得皇兄那么信重你!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见守军被打的溃不成军,城寨中叛兵越来越多,朱由检已经绝望了。可他仍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他坐在胡床之上,强装镇定的讲道:“你们都走吧,各自逃命去吧。”
闻言,王承恩跪倒在朱由检身边,哭嚷道:“主子,奴婢伺候了您那么些年,又怎忍心弃主子独活?求主子让奴婢留下,挡在主子身前,让贼兵乱刃分尸,莫伤主子分毫。”
朱由检感动的点了点头,“也好,也好。你我主仆一场,此生便同生共死吧。”顿了顿,朱由检扭过头,望向仅剩下的十几个锦衣卫,道:“你们走吧,你们跟王承恩不一样,家里必定有妻儿双亲,里不能没了你们这些个顶梁柱。”
孙旭笑道:“殿下说得哪里话?殿下心存大义,我等钦佩之至,若是此刻弃了殿下,那我们岂非猪狗不如?报效朝廷,讲求一个忠字人在江湖,要做到一个义字。今夜陪着殿下一同赴死,便能成全我等心中的忠义,还望殿下成全。”话音落下,孙旭跪倒在朱由检面前,见他跪下,剩余的十几个锦衣卫也纷纷拜倒。
朱由检感慨的说道:“骆养性世受皇恩,尚且临阵脱逃,而你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却甘愿为我而死?哈哈哈,这世间最难辨的到底是忠奸啊。”朱由检从胡床上起身,他一一讲孙旭等锦衣卫扶起,朱由检每扶起一人,便开口问询一人的姓名:
“卑职锦衣卫百户孙旭。”
“卑职锦衣卫力士李枭。”
“卑职锦衣卫力士张先。”
“卑职锦衣卫”
年幼的朱由检站在孙旭等十几个精干的锦衣卫面前,感慨良多,他心中激荡着滚雷,似有满腹的话语要倾诉,可话到嘴边,却唯有一声叹息。朱由检没有说话,而是朝孙旭等人深鞠了一躬,这在尊卑有序的大明朝是极为罕见的。孙旭等人眼眶发红,嚷道:“殿下不可,我等粗鄙武夫,当不起殿下一拜。”
朱由检苦笑道:“假如骆养性及他带走的几十个锦衣卫也在这儿,我也愿意下拜,可他们给我这个机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