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为了呈一时的英雄,一时的威风,而置朝廷大局于不顾,置全军将士的身家性命于不顾,何其愚也?假如叛军挟持殿下击溃新军,则皇上苦心栽培的精锐一朝尽丧,西南诸省再无兵马可以制衡叛军,到时候生灵涂炭,我孙承宗自然南逃万世骂名,可殿下你也将永永远远的被后人诟病,耻笑,以致辜负列祖列宗的厚望,即便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自全。”
朱由检被孙承宗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骂的有些乱了方寸。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太过自私了,便心服口服的要求孙承宗处置自己。但是孙承宗又怎会处置朱由检这个王爷,即便皇帝口头上将朱由检划归到他的麾下节制,但皇帝的命令还能打得过祖宗的礼法吗?
按照礼法,朱由检是信王,是龙子龙孙,他孙承宗玩玩也不能触犯其威严,否则岂不是跟老朱家过不去吗?
虽是如此,但孙承宗已经料想过一个更好的“处置”朱由检的法子。
“还是那句话,殿下身负太祖太宗血脉,老夫不敢侵犯,但是军法如山,殿下既然触犯了军法,就不能不罚。”孙承宗说道:“马祥麟蛊惑信王殿下冒进,深陷危难境地,罪不可恕,立即处斩!而本督师肩负皇上嘱托,却玩忽职守,令信王殿下只身犯险,亦同罪当诛。但念及本督师尚未剿灭奢氏叛军,当予以减缓,暂且断发抵罪,以观后效。”
话音落下,孙承宗郑重的脱下帽子,从桌子上拿起一柄小刀,割下了一大把头发来。见状,朱由检惊呼道:“孙老师,不可!”
他匆忙上前阻拦,但为时已晚。孙承宗割下头发以后,大步走出帅帐,帐外诸将听到消息已经汇聚过来,站在高台之上,孙承宗一手紧握断发,一手持小刀,披头散发的出现在众将士面前,令大家伙的面色都为之一变。
在中国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理念下,男子束发,乃是“孝”的一种体现。而中央政权的心腹大患,塞外的游牧民族往往留着迥异于中原地区人民的发型发饰,所以男子束发又成了效忠中央政权的一种体现。
在宋明理学昌盛的明代,士大夫留着一头长发,实乃是忠孝两全的一种“政治态度”。现在众将士见孙承宗的头发被割掉一半,自然惊愕不已。
孙承宗大声喝道:“东阁大学士、四川总督、新军督师孙承宗有负皇恩,没能妥善照顾信王殿下,致以殿下险些有了性命之虞,真是死罪死罪。现在本督师割下孙承宗的头发,以示砍下孙承宗的头颅绳法,待叛军平定之后,再将孙承宗押解入京,听候朝廷发落。来啊,持此断发传阅三军,以儆效尤。”
孙承宗的军令掷地有声,听得诸将士胆战心惊,还是张世泽最先回过神来,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半跪于地,接过孙承宗递来的断发。
孙承宗继续发号施令道:“罪将马祥麟何在?”
张世泽忙道:“已囚至阶下,听候督师发落。”
孙承宗冷哼一声,喝道:“割下马祥麟的头颅,与此断发一并传阅三军,好叫诸将士铭记军法如山。”
张世泽大声喝道:“得令。”话虽如此,可他仍旧半跪在孙承宗面前,没有动弹,更没有起身离开去执行孙承宗的军令。
这时,朱由检惊慌失措的跑上前来,对孙承宗嚷道:“一切罪过都应由我一人承担,希望孙老希望孙督师能够放过马将军,当时马将军也不愿意带我前去打探敌情,是我拿着王令勒令他服从的,跟马将军没有干系。”
朱由检话音落下,诸将士纷纷拜倒,喝道:“希望督师念在马将军杀敌有功的份上,饶恕他吧。”
孙承宗面露犹豫之色,他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只是马祥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三十军棍!”话音落下,孙承宗怒气冲冲地返回帅帐。
朱由检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朱由检之前在解救成都之围,将叛军一干人等玩弄于股掌之间积累的那种成就感在孙承宗的霹雳手段下顿时烟消云散。
张世泽起身宽慰他道:“殿下不必苦恼,孙大人总的做做样子不是?毕竟军队里只能有一个声音。殿下放心好了,马祥麟是不会有事的,且不说这件事他本来就没有过错,即便是有错,孙大人也不会难为他,毕竟在西南跟叛军作战,咱们可还指望着马祥麟跟他母亲秦良玉将军麾下的白杆兵呐!”
朱由检叹了口气,并没有同张世泽过多交谈,而是往自己营帐走去。张世泽知道他心里难过,便不再劝说,而是带着马祥麟下去行刑去了。半道上路过营门口的时候,却是瞧见了蜀王的车架。张世泽连忙跑了过去,正巧撞见蜀王的太监跟驻扎营门口的士卒发生争执。张世泽上前打了个哈哈,塞给那个太监几两银子后,面见了蜀王。
张世泽不是训常将领,乃是英国公张维贤的孙子,跟皇帝私交也不错,蜀王也不敢怠慢张世泽,便破例跳开马车的窗帘,见了张世泽一面。
听到蜀王的来意之后,张世泽连忙将之前的事情讲了一边,蜀王一听孙承宗训斥了朱由检一顿,当时就不高兴了,非要让张世泽将孙承宗喊来,要为朱由检撑腰。张世泽好说歹说,蜀王就是不肯罢休。就在这时,营寨里忽然走出一彪人马,大概五百多人,为首之人正是朱由检。见状,蜀王连忙从车架上走出,同朱由检一阵嘘寒问暖。
“信王这是要出远门?”
蜀王关心的问道。
朱由检叹了口气道:“我总是惹麻烦,孙老师便要打发我回京。正巧朝廷命令孙老师将奢寅等一众叛军首领押解入京,孙老师便点名让我负责此事。”
“反了他了!这个老不死的,这天下到底还是不是咱们家的了?那里轮到他这个老家伙说三道四?以寡人看,此次若非信王深入敌营,瓦解敌军军心,他孙承宗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赢得那么轻松啊。好嘛,现在奢寅被擒,这个孙老头就翻脸不认账?想要独吞军功是也不是?信王莫恼,且待寡人为你仗义执言。”说着,蜀王捋起袖子就要往军营内闯,却是被新军守门的士卒阻拦。蜀王大怒,呵斥他们让开,否则就不客气云云。
朱由检忙道:“蜀王,新军是皇上一手栽培的,他们是天子的亲军,向来以细柳营做榜样,军纪严明,若无天子跟孙督师的命令,任谁也不能踏入军营半步的。”话音落下,朱由检又对蜀王好言相劝道:“我走以后,孙老师必然入主成都,他已被皇上任命为四川总督,总领川省一切军政民政大权,乃至有临机权变,先斩后奏之权。日后切莫与孙老师不对付,否则吃亏的定然是蜀王您。”
蜀王不以为意,“信王,那个老匹夫也就是欺负你年轻不懂事,哼,若是他不长眼,敢欺负到寡人头上,看寡人不给他颜色瞧瞧!大明朝现在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刀笔小吏都骑到咱们宗亲勋贵头上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朱由检见蜀王不听劝,唯有叹息而已。
现如今孙承宗怪罪他自作主张,借故将他打发回京师,已经无可挽留了。川省的事情与他再无干系,至于蜀王对孙承宗的微词,朱由检也不大放在心上。孙承宗何许人也?会搞不定区区一个蜀王?
毕竟他是连我信王都不假辞色的人啊。
“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吧。”
朱由检叹了口气,率领押解奢寅等叛军首领的囚车,朝官路往京师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