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踞疑惑。
紫芝说道:“当时我们听说消息,却是愤愤不平,有人大骂潘家,但是太妃却如没事人一般。那天晚上,我问太妃难不难过,太妃却笑着对我说……”
紫芝回想着,一如当初徐悯教诲自己的时候,脸上忍不住付出了伤感之色。
“这世间的男子多半都是如此,或者求名,或者求利,再者求权,先前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么?可叫我看,在大名大利面前,简直兄弟也可以不要,竟是名利为手足,兄弟如衣服,妻子更加不知何物了。何况我同他本就并无任何名分,也无私情,人家另娶一则跟徐府撇清,一则自保,都是人之常情,顶多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当紫芝说完了这些惊世骇俗的话,雪茶在惊愕之余,生恐赵踞会发怒。
谁知皇帝微怔之下,喃喃道:“名利为手足,兄弟如衣服?哈哈哈……”
他竟乐不可支,朗声大笑起来。
整晚的悒郁烦闷,也在这一笑之中终于烟消云散了。
太后的千秋庆典过后,接着又下了两场雪,天越发冷了。
这日罗红药前去延寿宫给太后请安,因为皇帝不知何时会去延寿宫,免得撞上,所以仙草也并没有陪同。
宝琳宫中,太监们才清理了门前积雪,却见门口有个小宫女走了来。
小福子甚是机灵,即刻认出了来人是在乾清宫当差的紫芝,忙上前迎着:“姐姐怎么来了,敢情是找我们姑姑的?”
紫芝微笑道:“是呀,小鹿可在吗?”
小福子早引着她上了台阶:“姐姐慢着走,小心台阶滑。”里头早有宫女来打起帘子,请了她进内。
紫芝才进屋子,就嗅到一股焦香气扑鼻而来,她微微诧异之余,笑着摇摇头。
转到里间,却见仙草窝在一张铺着银鼠皮的藤椅上,靠在暖炉旁边,竟歪着头睡着了。
而在暖炉的边上,却还整整齐齐地摆了几枚干果,有的已经烤焦了。
紫芝拿了火钩子把那些果子拨拉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咱们娘娘的常做的……”
这会儿椅子里的仙草一挣,猛地睁开眼睛。
她朦朦胧胧看到紫芝在面前,便含含糊糊说道:“动,我还吃的呢。”
紫芝一愣。
仙草眨了眨眼,突然间醒悟过来,忙站起身:“是……你怎么来了?”
紫芝打量着她,笑道:“我不能来吗?我知道你们罗婕妤去延寿宫请安了,你怎么在这里偷懒?还学咱们太妃娘娘的行事?”
最后一句,却是放低了声音说的。
仙草轻轻地抓了抓腮:“我、我是闲着无聊才烤几个果子吃的。”
紫芝叹道:“你可真真的好的不学坏的学,娘娘的心眼你半点学不到,只学这些没要紧的,还学的十足十的像。”
仙草只得讪讪地笑,请她落座。
紫芝在桌子旁边坐了,小宫女早送上茶来,紫芝吃了口,说道:“我早就想过来探望你,只是不得空闲。”
仙草忙说道:“你现在在乾清宫,自然非同一般,若不能过来就不要勉强,免得人多眼杂的,觉着咱们两个凑在一起密谋什么……那就坏事了。”
紫芝噗嗤笑了起来:“说你没有心眼,你想的倒是多。”
说了这句,紫芝问道:“太后娘娘的寿辰,送那只小平安,是你的主意吧?”
仙草答应了。紫芝叹道:“这件事你果然做的精妙,可见你对罗婕妤是真的好,才会想出这种好法子替她讨好太后,只不过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尽心尽意的?”
“也没什么,只觉着罗婕妤心地很好,”仙草低低地说道:“瞧着她有几分像是咱们太妃。”
“她?”刹那间紫芝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屑,但很快又转为一丝薄薄地似笑非笑:“你可不要昏了头了,什么人也拿来跟咱们娘娘比,罗婕妤若真的像是咱们主子,就不至于什么事儿都得你替她操心了。要知道,我们主子,是处处为我们着想,是她护着咱们的,这个你自然最清楚。”
仙草见紫芝流露鄙薄之色,本正诧异,听到她维护自己,却又动容。
紫芝盯着她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觉着我说的不对?”
仙草突然张开双臂把她拥住:“你说的当然对了。”
紫芝吓了一跳,愣了会儿后忙挣扎起来:“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不知大小……这是做什么,快放开。”
仙草嘻嘻笑着,缓缓将她放开。
紫芝拉了拉给她弄皱的衣襟,嗔怪道:“只管胡闹,叫人看见了像是什么?”
仙草笑道:“不是胡闹,我只想抱一抱紫芝而已。”
芝又狠狠地啐了她一口:“越发没大没小了,连声姐姐都不叫了?”
仙草吐舌,厚颜唤道:“紫芝姐姐。”
紫芝看着她顽劣的样子,忍不住又嗤地笑了起来。
她忙掩着口,定了定神,才说道:“你反而比先前更快活了似的……想来娘娘当初是看错了。”
“看错?”仙草微怔。
紫芝幽幽地说:“娘娘私底下曾经跟我说,她最担心的是你。”
仙草蓦地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若不是徐悯及时救了小鹿离开浣衣局,这孩子只怕早就死了。
徐悯知道小鹿的性情直率,没有心机,有时候背着她的时候跟紫芝说体己话,曾提过自己担心小鹿之类的话。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照看着小鹿,没了她的庇护,只怕小鹿就危险了。
当时她提起这个,也有暗示让紫芝帮着自己照看仙草、未雨绸缪的意思。
只是想不到一语成谶,变故那天来的如此之快。
紫芝见她并不追问,却也没有向她解释。只又正色地说:“是了,我今儿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仙草忙打起精神询问,紫芝问道:“你是怎么得罪了雪茶公公了?”
“啊?我没得罪他啊。”仙草疑惑,这阵子她因为避嫌,乾清宫跟御书房两处成了禁地,要远远地避着走,更加没有见过雪茶。
紫芝说道:“总之你可小心些,我看雪茶公公对你很是气恼,指不定哪天寻你的晦气。”
仙草笑道:“我倒是不怕,雪茶是个口硬心软的人。”
紫芝听她直接唤雪茶的名字,无奈地摇头,又说:“你以为还是当初吗?还不谨慎些?只管口没遮拦的……”
两人正说到这里,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找仙草的。
不多会儿,却是跟随着罗红药的太监小禄子进门,道:“姑姑快去富春宫,朱充媛娘娘为难咱们婕妤呢!”
仙草缓缓起身,旁边的紫芝却并不觉惊异,只对仙草轻声说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仙草来到了富春宫,才进门,就见罗红药跪在殿前。
她疾步往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起来。
罗红药的脸色已经冻的雪白,手腕冰冷,见了仙草,先哆哆嗦嗦地说:“你、你怎么……”
“婕妤别出声,我先带你回去。”仙草将她拥入怀中,似乎想用自己来温暖她。
这会里头响起了朱冰清的声音:“哟,这不是小鹿姑姑吗,你是宝琳宫的掌事姑姑,跑到我富春宫来撒什么野啊?”
随着这一声,两侧的太监冲上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仙草眼中怒意涌动,回头看向朱冰清。
朱冰清一身紫色的重绣宫装,外罩着穿着雪白的狐裘夹袄,揣着狐裘暖手,缓缓走了出来:“本宫罚罗婕妤跪着,岂有你说带走就带走的道理?”
仙草冷笑道:“太后千秋才过,充媛就开始作威作福了?留神给太后知道了不高兴。何况我们婕妤是太后赞过的温柔贤孝,不知哪里得罪了您,竟然要在大雪天里罚跪?”
“混账,”朱冰清抬手指着她:“你敢质问本宫?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方才罗婕妤把太后娘娘赏赐给本宫的送子玉观音给摔的粉碎,这送子观音本是太后一片殷切盼望之意,却给她毁了,她必然是故意的!你说该不该罚?”
罗红药用僵硬的手指握住仙草的手,眼中带着愧疚之色:“我不是故意的。”
仙草道:“那玉观音不过是玉雕之物,再珍贵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命。奴婢突然想起来,上回充媛娘娘小产,就死了一个班儿,如今只不过是婕妤失手摔碎了玉观音,充媛难道就也想要婕妤的命吗?既然是太后所赐,那不如我带着婕妤去太后跟前告罪!看看太后是不是也如充媛一样罚人跪在冰地上?”
论起口齿,朱冰清显然不是仙草的对手,给她一句句说的无言以对:“你、你……放肆!”
她气怒之下,却也知道假如去了太后那边儿自己讨不了好,当下索性命人将仙草跟罗红药强行拦住,横竖这是在富春宫里,要让这两个人吃亏还不容易?
太监们听命上前,罗红药哽咽着推她:“别管我,你快走。”
仙草紧紧地拥着她不放,大声说道:“充媛娘娘是不是把这后宫当成自己家的了?还想暗害了我们不成?你把太后娘娘跟皇上放在哪里?”
朱冰清一度跟仙草对上,却每次都吃了亏。更因为太后千秋,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居然给一只没什么来历的野狗压的死死的……现在旧恨加上新仇,索性先报了仇再说。
她冷笑道:“这是在富春宫,那就是本宫做主!来人给我拿下她,先把她那口伶牙俐齿卸了!”
罗红药抖个不停,挣扎着叫道:“不要,朱姐姐,你要罚罚我好了,我跪就是了……”
正在这时侯,富春宫门外有人道:“你说这宫内是谁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