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之国,中州颍川,求学于斯,几近忘却今夕何年。遗世之外,熹平早在遥远之前落幕,就连光和如今都踏进第七个年头。
似过去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贾诩绕过苍翠绿竹构筑的屏障,漫行在青石板路上。就是原先总令他烦躁的夏日虫鸣,今天似乎分外亲切。
始于冀州的燎原之火,终究还是蔓延到颍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时局如斯,迫使荀爽应允避祸荆州。至于麾下门徒,当然也将各奔前程。
曲径通幽,熟悉的终点,原本两个人的屋子,早已独属于贾诩。环顾居住将近六年的屋舍,他怅然若失地笑笑,随即开始埋头整理起行囊。
年初之际,司马儁病危,司马防由是亲自来接回长子。原本贾诩也欲一同归去,却被司马防婉言谢绝,由是他的学生生涯才多维持几月。
只是贾诩如何都不曾预料,搅扰他静好岁月的始作俑者,竟也跟他有关。三月间,一场告密揭开蓄谋久矣却仓促展开的大叛乱,记载其内容的邸抄上的两个名字,却令贾诩如遭雷击般茫然。
设若告密之人名曰唐周,或许还能解释同名。但当首恶准确无误直指张角时,贾诩已经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若昔年熟视无睹,今日之域中,是否还会发生这般动乱?”长物无几,索性收拾起来倒也方便,只是偶然瞥见已经斑驳的旧衣衫,思绪却是回归济阴山中的唐家村。沉浸回忆里,一些懊恼萦绕,以至他未曾听见扣门之声。
“文和?”
久叩竹扉,又是几番呼唤,荀彧见久久无人应答,徘徊几步还是推门进入。今日他来此,主要是与贾诩告别——他与一众中州士子都已应袁绍之邀,共赴雒阳同辅大将军戡乱。
“何苦自责呢?文和。”但见贾诩出神之状,荀彧不觉摇摇头。他微微摇晃贾诩肩膀,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他脸对着脸不容置疑地说:“见义而为,如何都不算谬误。何况当今诸般乱象,岂是区区张角可以搅动?但凡足食,足兵而民信,天下何至会乱?反之,就算文和不救张角,世间难道就不会生出陈角、吴角?”
初来之时,贾诩与司马朗其实已经失期,是司马徽找到荀爽给他们解释的机会。而当两人道出山中之事时,恰巧荀彧正在门外。
正是贾诩见义而为的品格,替他赢得未曾见面的荀彧的好感,由是才会出现荀彧执意要求严惩郭演之事。荀彧不算老好人,但他愿意力所能及地去帮助每个好人,因为充满善意的世界是他所追寻的。
“我明白…文若。”强颜欢笑的贾诩,有些不敢正视荀彧。他的苦涩,既在张角将荀彧热爱的土地染上无尽的血色,更是在他的无能为力——他未在受邀去往雒阳之列。
各怀心事,寒暄也就只是寒暄,离别终究到来。
其实贾诩可以选择留下侍奉荀爽,但他决定先去温县,再回凉州。荀彧的照拂,虽然让郭演的事件没有重新上演,但贾诩还是能够明显感受到,他与中州学子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