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府位于景上门南,玉贞观东,这一带都是达官显贵的聚居地,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北京的二环内,首尔的江南区,一条长长的大街上排满了那种出门清街,行人等回避的德宿耆老,士绅名门,平素里一条街上从没什么闲杂人等。
然而今天……
天色已近人定,彭府的门口却水泄不通地围着好多人,竟将偌大的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前的彭孝直和杨真愈演愈烈地争执。
“人生在世,诚信为本,你们彭家也是生意人,哪有这样出尔反尔的?”杨真皱着眉头,指着彭孝直不住口地指责。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小柳巷口的店面他十分中意,二话不说地就给了定钱,可昨儿还说的好好的,谁曾想才过了一天,这彭家居然反悔了。
何况为了这个店,自己连仆役什么的都买好了,甚至还找木匠定了一应家什器物,结果他们偏偏挑这个时候反悔,说不卖就不卖了,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昨日和你谈的时候原没经过家严。”彭孝直淡淡地道,“后来问了他老人家,才知这店面原是风水大师看过的,背城面水,和府宅恰好是抱天揽月之势,非但可取日月精璞瑞气,其所生的脉象凝结而成的气场,更可萌泽后代,在朝则仕途畅通,在野则富贵发达,若是将店门转盘于你,恰成了截脉断门,漏了财气事小,祸泽家人事大,所以抱歉得很了。这样吧,我将定钱退还于你就是。”
古人笃信风水,尤其是生意场上的人,往往生意做得越大越是虔信,所以彭孝直这一番话,听起来倒也不无道理,
但也只能是听起来罢了,内里真正的情由,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昨日,他将店铺售出之事和父亲一说,谁知彭展镇当场就一个巴掌赏了过来:“不成器的东西,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小柳巷的铺面你也敢卖?怎么不先问问我!”
“爹,你这是……?”彭孝直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疑惑不解地问道。
彭展镇:“我这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不知道,比你弟弟差远了,我真是白养你了!”
彭孝直攸地握紧了拳头,眼角一丝阴冷的嫉恨闪灭。
但彭展镇却并未留意到这个,只是阴沉着脸:“无论如何,这店面决不能卖。”
“这,爹……”彭孝直怔愣,“为什么?”
“我这么给你说吧,上一回咱们给狱图县黄河改道工程供料,用的是什么砖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户部的银子全存在那里,你居然将它盘出去了?那些都是官银!一旦被人发现,损失了钱财是小,咱们家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一句话说得彭孝直寒毛炸起,只觉背脊一阵阵地发冷。
工部素来是李彬分管的,仗着彭展镇和李彬的关系,近几年工部的差事十椿有九桩都是他们彭家砖厂供的料,然而户部在拨款的时候按的是上等花岗石,可实际开工之时用的却是云母石,这两种石料表面看上去差不多,但花岗石坚硬如铁,价值不菲,而云母石却是一碰就碎的廉价货,这其中随手一搂就是几千两的进项。他们彭家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攒下这么大的家业,靠的就是这个……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居然把贪墨来银子藏在了小柳巷的店门里。
只听彭展镇又道:“前不久,狱图县黄河水坝决堤了,这事儿难道你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自然知道。”彭孝直分辩道,“可爹不是说,李大人已经帮咱们压住了吗?”
“对!现在事情是已经压住了,但万一呢?”
“万一……?”
“万一将来朝廷突然有人又把这事翻出来,怎么办?”
“这……”
“朝廷一旦追查,首当其冲的虽是工部上下官员,但也难保不查到用料上头,”彭展镇目光幽幽地打断他,“但只要他们找不到银子,没有确证,朝廷就拿咱们没办法——工程出问题,那是‘施工的人偷工减料,把咱们供的花岗砖变卖换成云母砖,从中牟利’,所以与咱们无干。”
彭孝直:“……”
彭展镇:“可这些官银一旦在家里被发现,咱们父子俩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彭孝直:“……”
彭展镇:“所以官银藏在家里实在不安全。那一处店面原是挂在你二舅娘名下的产业,和咱们关系又远,又鲜有人知,银子放在那里反而不会被人发觉。我才把银子藏到店里,没曾想你这不长进的家伙居然私自把店铺卖了出去,也不和我打声招呼!你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
彭孝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恶狠狠说道:“我,我这就去找杨真,无论如何把店面退了!”
……
因此,这才有了今日府门前的一幕。
只是说到退订,杨真却是怎么也不干了:这是自己准备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岂能容他说退就退?
“定钱?”杨真冷笑道,“我要的是店面,和定钱什么相干?当初既已说定,又岂容你随便反悔?难道你们彭府家大业大,就可以如此肆意欺人么?这还有没有天理?”
“那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