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玄宸还小,许多事情记不太清,只能听太史老爷来说这一段过往。而太史老爷既然站在金鱼族的对立面,必定为自己一手带起的“灭异”正名。细想来,其实只能算得上片面言辞。今夜金鱼族女首领魂魄登塔,玄宸倒真的很想听听她会是个什么说辞。
她几乎是平心静气地开口,想女鬼发出询问:“太史老爷跟我说的,与你讲的并不一样。他说自金鱼族脱去鱼尾,化作人身上岸后,族中多人在城中大行巫术,搅扰民众不安……”
女鬼发出刺耳的嘶嘶声,高叫道:“风临的从上至下,都好无耻!”
玄宸赶紧问:“怎么说?”
“宸儿,你可不要偏听偏信。他到埋怨金鱼族人大行巫术?到底谁是始作俑者?你听我来讲,再做判断。风临人也是偶然间发现金鱼族算卦准,踩破门槛奉上重金来求着我们算卦!宸儿,你以为是金鱼族人主动找的吗?金鱼族也不是人人都会占卦问卦,大家修为不同,占卜结果稍有偏差,或者结果不尽如人意,问卦人总是不满意,换一人继续算,不满意,再找一人算。好嘛,当我们是什么?我屡次嘱咐族人,不要再给外人占卜问卦,本是好意,想要定分止争,谁知风临人不讲情面,故意传播金鱼族人以异术骇人的耸人听闻,闹得满城风雨,也给后来的‘灭异’买下恶种。你听到了事情的真相,还会觉得风临城有理吗?”
趁着星辰塔主惊愕的档口,女鬼继续发泄着怨气:“太史老爷从不敢跟你说出事情的真相吧。东海金鱼族兴起三百年,到最后冤死异土,还被冠上罪名,你难道不会痛心吗?哼,叫我看,风临城从上到下都一个模样:宸儿你看看现在的你和太史老爷,他反复叫你占卜自家人的安危,明明得到答案还是不满足,这样逼你,你早晚有一天会精神错乱、灵力尽失的!为什么不知足呢?神灵不会把每一分每一秒的事情全都透露出来,可这帮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临人啊,偏偏想要一本写着自己几时几刻吃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跟谁遇到、会不会出门绊脚这些个问题的本子,每天拿着一支笔对照勾选一切发生了的事情。会呼吸和思考的生物,难道就要被鸡毛蒜皮的事情迷惑双眼吗?这种无能无耻的家伙,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玄宸心里涌起一阵苍凉,原来她正在经历的,族人十年前便经历过;叫她痛苦的,也是叫族人痛苦的。太史老爷如何不是相中了她占卜的功能,揪住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问,好像多开几次卦,占卜结果就能变得叫人满意一样。
想到这里,星辰塔主内心的确十分气恼,可怒火终究关在了毫无裂缝的外表里面。她想到,太史老爷饶她这个金鱼族异女一命,对玄宸而言的确有不杀之恩;太史老爷又是风临城主、是自己要倾尽全力辅佐的人。数年来细细想想,其实除了逼她占卦,并未有其他不妥举动,相反,正因为她曾经占卦奇准,太史老爷是十分敬重她这个小辈的。
思来想去,玄宸仍然狠不下心来站在族人那边与太史老爷决裂。于是,怒火迅速熄灭,她还是给太史老爷找到了个理由:“凡人不懂也不会法术,不明白天意不可测,窥探所有天机,是要丧命的。这就是所谓的不知者无罪吧。”
女鬼声音高挑,直指玄宸:“你说什么?都这时候了,还为风临城开脱。宸儿,太史囚他是禁你,把你当成算卦占卜的工具,如果你不懂得拨弄两下星辰仪,他早把你头砍了,尸体埋在乱石山上。你呢?还勤勤恳恳给他卖命,一个问题翻来覆去,他风临城主的眼界就只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这么丁点儿大小。宸儿啊,太史老儿这是想把你榨干了,才不管你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