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足摇头。
“咦?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之前唱过给你听呀。”他揪着四足的小耳朵,“你这小家伙今天怎么了?也不说话,兴致不高,记性还不好。”
“疼——疼——”四足烦闷地打掉他的手。
他开始唱:
“很远很远的天边
有美丽的巧娘岩
她的情郎在北边
等待望穿姑娘的眼……”
唱着唱着,泪水就涌了上来。
真是奇怪的感觉。自己不是巧娘等待的情郎,自己也没有化作翘望岩石的情人,为什么仍会觉得痛心呢?
“四足,你想去看吗?”他看向南方,一脸神往。
渔民就站在记忆中三人的正南。年轻的自己看向中年的自己,中年的自己回望年轻的自己,四目交接,中年渔民陡生胆怯。
如果当年的自己看到现在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想。
年轻的公子转回了头。中年渔民松了口气。
“四足,”他再次温柔地询问,“你不想去看看跟风临城不一样的地方吗?”
孩子当然不懂这种腾然而起的莫名情愫,他这个年龄,喜欢的是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鳖。
“不——去!”
他尴尬地哈哈一笑,继续讲:“听这段好不好玩,你肯定喜欢:南天尽头的海里,鱼儿为了更好藏身,演化出了身体透明的特性,鱼肉、鱼骨、鱼内脏全都如同水晶一般透亮,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听说居住在那里的渔民世代守护着世界的边缘,为了生存,眼睛进化到我们无法想象的锐利,可以看清楚十里地以外的燕子,可以捕捉到水中透明的鱼,就好像一眼看出最纯净的紫水晶里包裹了多少我们看不到杂质。他们就是玻眼人。”
书里勾勒出的绮丽世界实在太过美妙,叫旁听的中年渔民的五脏六腑开始绞痛,每一片心脏、每一寸肠胃好像都挂了个小勾子,牵着他走向南天尽头,脚底烧起的火让他好像加快步伐、飞奔离开。
在海上一条小船里呆了十年,浑身筋骨皮肉始终没有大舒展,时常感觉死了一般,可一听黑檀水泽,一听南天尽头,冰冻了的四肢格拉格拉开始解冻,每一个关节扭动着要伸展,协调好全身,就冲向书中描写的向往之地。
阻止他迈出脚步额,是老父亲的声音。
“你就去东海上等到十年后的天璇阁变吧。在那之前,不得上岸,不得回家,不得逃跑。”
不得上岸,不得回家,不得逃跑。
禁锢死人的三不得。
刚舒展了翅膀的鸟儿再次关进囚笼,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渔民眼睁睁看着裂缝关合。不管是北国水泽,西泽沙漠,还是南天尽头,还有藏身在东西南北四极的四类古时巨龙遗种,都只能停留在纸张上的字迹中,在他的想象里被流沙埋没、叫蛀虫啃烂。
他被迫呆着的地方就是东海上的一叶小舟,船头船尾不到十步距离,等不来十年后的天璇阁变,他哪里都去不了。
这辈子,是不是都等不来天璇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