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铭一路从密道向前奔,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出来,原来密道口直修到三生欢喜之外。
他偷了一匹马,一路呼哨着裴家军专用联络的口哨——他知道,即使裴家军只剩下一个人,没有接道撤退命令,他们依然会按照原定计划来幽州城。
终于在又行五里后见到了裴家军残部,他忍着心痛,听了报告,清点了损失,打算急行军赶去幽州,乐观地想着只要用兵得当,打穆赞一个措手不及总有几分胜算。
没想到,在离三生欢喜的岔路口两里时,就看到山体正在倒塌,他忙喝令后退。谁知,退也退不成,穆赞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穆赞的声音无论何时都像深冬夜里的寒霜:“裴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裴铭一向不信命,却觉得有那么一刻,自己听到了宿命的声音。
他三岁就开始舞刀弄枪,裴大勇对他的教育堪称严苛到极至,即使成年多年,午夜梦回还是裴大勇长戟一样的眼神,西北风一样的呵斥,以及永远拎着一根鞭子赶着自己走带来的刻在骨髓上的战栗。
他曾经分外不解,曾经痛恨自己长子的身份,直到他得知真相。
思及此,他又想到幼弟裴珲。他的嘴角溢出一丝笑,那个小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他因为自己没有长于裴家而心生怨恨,但他哪里知道长兄对他持有同等甚至更多的羡慕和嫉妒。
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深刻的怜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和父亲一样的决定。
只是这大好河山,他还不曾好好看过。神州大地的各色美人,他未敢动心爱过,似乎白活了一场。
他原本带人冲锋在前,现在反而站在队伍末尾。隔着重重人群看去,穆赞像握着一张写着“斩”字的命运令签,仿佛只要冷漠地一抬手,令签落地,一切就会走向终结。
不,裴铭不甘心。
他驱马走到队伍前列,直面穆赞,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因为风尘仆仆,五官如刀刻,他轻蔑道:“看来不通礼仪的番邦实在没什么好期待的,原来这就是你的赔偿。”
穆赞面瘫脸并未有所触动,更是遍寻不到什么羞愧,他淡定开口:“裴将军此言差矣,幽州城中腐烂的气味已经传入草原,焚毁重建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放屁!”裴铭不想和他继续白费口舌:“要打便打!”
穆赞依然无任何表情变化道:“好。”
语气像答应好友一起去哪里就餐一样随意。
裴家军训练有素,在主将示意下,已经兀自开始排兵布阵。
穆赞忽道:“且等一下,有位贵客正在赶来。”
裴铭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后,在一片废墟上,果然看到两个飞奔的人,赫然是裴珲和赵出奇。
裴铭大吼一声:“滚回去!”
裴珲似乎一顿,不仅没滚,反而加快了过来的速度。
穆赞道:“裴公子好胆识……”
裴铭气急败坏地大吼道:“闭嘴!”
穆赞从善如流地真闭了嘴。
裴珲赶到后,扫了一眼落花流水的裴家军,心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