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渡边次郎,管文标心中一片凌乱,睡到自然醒集聚的快感,似乎瞬间消散,肚子也咕哩咕噜饥叫起来。
他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觅食,突然又响起“咣咣咣”敲门声。
管文标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渡边次郎还是不死心,去而复返,不知他又耍什么新花样。
他没好气过去开门,只见门口却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
此人长一对金鱼眼,眼眶下松垮地坠着两个眼袋,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管文标。
对方的眼神让管文标很不舒服,他尽量掩饰着内心不快,和颜悦色问道:“先生有何贵干?”
中年汉子绷着脸,冷然发问:“你就是管文标?”
“是呀,有事吗?”
管文标极为纳闷:今天真是奇怪了,来敲门的都是陌生人,而且还都知道他姓甚名谁。
黑脸汉子递过一个函件:“你的加急电报。”
管文标接过一看,是从苏州老家打来的电报。
他向送电报的汉子道了谢,返身进屋拆开电报一看,脸色大变,电文只有简单四个字:“父病速归”。
家里打加急电报,说明父亲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
管文标赶紧收拾行囊,匆忙去大壶春吃了生煎包子,放弃去顾家宅公园散步的计划,直奔火车站,乘下午的火车启程回家,去看望病重的父亲。
管氏家族是苏州殷实之家,开在苏州山塘街的百年老店瑞升祥,便是管氏家族的生活来源。
瑞升祥布店创立于清朝乾隆年间。
据说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微服出访苏州,在山塘街闲逛玩耍时,刚好碰上瑞升祥开业,乾隆帝兴之所至,手痒难耐,御笔亲题“瑞升祥”三字,从此瑞升祥名声大震,被人称为江南第一布店。
管文标作为家中长子,被父亲管孝俭视为家族事业的第一继承人。
管孝俭眼光看得比较远,为振兴百年老店瑞升祥,送管文标去法国留学,期待管文标学有所成,回家经营百年老店。
无奈管文标留法归来,更喜欢在上海厮混,更喜欢从事证券交易,对经营百年老店毫无兴趣。
管文标匆忙赶回家中,一个老妈子见大少爷回来了,赶紧上前问候,管文标急急问道:“老爷在哪里。”
老妈子笑眯眯答道:“正在书房看书写字呢。”
管文标颇感意外,都打电报报病危了,不卧床养病,哪来的精神看书写字?
他径直来到书房门前,轻轻敲击门扉,屋内一个底气很足的声音洪亮应道:“进来吧。”
管文标推门进去,只见书房内,一个清瘦老人握着毛笔伏案写字,并不抬头。
管文标见老爹气色颇佳,精神状态极好,毫无病危的样子,马上明白家里发病危电报,其实是催促他迅速回家的一个小计谋。
看来家中一定有大事发生,需要他回来相商。
管文标轻声轻语说:“爹爹,我回来了,您身体可好?”
管孝俭面无表情,仍然继续写字,淡然说道:“好与不好,你很在意吗?”
管文标很尴尬,揉揉鼻头,不敢再说什么。
自从在上海入职惠林证券,将近一年时间,他再没有回过家。
“如果不给你发电报,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回家?”
管文标言不由衷说道:“怎么会呢,就算不发电报,我这几天也是计划要回来看您的。”
管孝俭叹口气,放下手中毛笔,点上一锅烟吧嗒吧嗒吸了几口,说道:“文标,当初让你去法国留学,是想让你多学本事,回来后经营瑞升祥。你到好,学成归来,偏要跑到上海滩,去给别人打工干活,压根不把自己家的事情当事,真让人寒心啊。”
“爹,我学得是金融专业,和布店经营没有什么关系。发茂哥经营瑞升祥,干得还不错,有他帮忙,何必非要让我回来呢?”
管孝俭满脸不悦,浓浓吸着烟斗,说道:“你堂兄有自己的营生,我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发茂才放下自己的营生,来帮帮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麻烦发茂吧?”
“文龙一直跟着发茂哥学做生意,以后让文龙经营瑞升祥好了。”
管文标再次明确向父亲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对经营百年老店实在提不起兴趣。
“要是文龙能做,我早让他做了。”管孝俭在桌沿上“咣咣咣”磕着烟斗,阴沉着脸说道:“文龙年龄尚小,性格莽撞,他挑不起这副担子。文标,瑞升祥是咱家的祖业,你可得有些责任感,瑞升祥不能败在你们这辈手里啊。”
管孝俭见儿子闷头不语,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文标,不是爹逼你,你是长子,管家的祖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爹年龄大了,家里这个担子你不挑谁挑?这次叫你回来,就是要你有个准话,如果你还是不愿回来经营瑞升祥,倒不如就把这店买了吧......唉,想不到瑞升祥是这么个结局,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好好思谋思谋吧。”
管文标羞愧难当,知道父亲是在说气话,瑞升祥就像父亲的命根子,他不可能把祖传老店随意卖掉的。
但管文标主意已定,不管父亲怎么说,他也不可能从上海回到苏州城,来经营山塘街的瑞升祥。
管孝俭见儿子闷声不语,叹道:“文标,你可知道咱家瑞升祥遇上麻烦事了?”
“什么事?”
“前几天,三个蛮汉来店里,开出高价,声称要收购瑞升祥,发茂当场就拒绝了。”管孝俭忧心忡忡说道:“这三人粗野无礼,来势汹汹,声称瑞升祥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一副强买强卖的样子。唉,我感觉有人盯上咱家瑞升祥了,看来是想捣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