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把儿子赶走之后,胡重山又把目光放在了沈敏身后的沈正礼身上,沈敏却若无其事的说道:“正礼是我最信任的人,胡翁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不必有什么忌讳。”
见沈敏不愿把旁人赶出去,胡重山也无奈的放弃了想要同他单独谈谈的想法,他把目光转到沈敏身上,正色说道:“三郎应该清楚,这两年我胡家为保安社收购铁料、硝石、火药、铜钱等违禁品可谓是不遗余力,明州城稍稍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我家在替谁做事。所以我胡家和保安社实已是一体两面,保安社出了什么问题,我胡家在岸上也是呆不下的。
如今保安社刚刚接受朝廷招安,三郎就跑来岸上要对联号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虽然三郎描述的未来看起来是极为诱人的。但我还是想请三郎给我一句实话,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以保安社如今在海外控制的商道,哪怕是不做银号和捕鲸行当,也足以让你沈家富贵一生了吧?何以三郎刚一上岸,一不问田舍,二不问美婢僮仆,就急着想要变革联号生意,做这么麻烦的事?”
“究竟想要什么?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沈敏低头看着被香榧的胞衣染黑了的手指,怔怔的在心里思考了一阵,方才缓缓出声说道:“不知胡翁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得是神宗皇帝的故事。
话说当日神宗皇帝召见王安石和文彦博两位大臣商议变法一事,结果当时任枢密使的文彦博这样对神宗皇帝说道:祖宗定下的法制都在,没有必要改动,免得失去人心。
神宗皇帝说:变法一事,对于士大夫们来说或许有些不便,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文彦博当时就对皇帝答曰:陛下您是和士大夫们一起共同治理天下,而不是同百姓一起治理天下。
胡翁,这天下谁是百姓?你我这样的商人就是百姓。在我大宋朝,有钱又如何?不过还是朝廷眼中可以随意惩治的百姓么。
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但也是绝不肯当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的。以联号这等粗浅的商铺联合体,虽然能够让大家赚取一些钱财。但一旦让权贵豪门盯上了我们的生意,你们除了指望我保安社的武力之外,还能指望谁去?”
胡重山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虽然他心里明白沈敏说的不无道理,胡家凭借着过去在明州扎下的根基,之前震慑住了一批州县内的地头蛇,让他们不敢为难联号的生意。但是随着联号生意的规模不断扩大,此时也有临安府的贵人关注了过来,还派人过来打了招呼,想要同他们合作。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贵人所谓的合作,不过是想要了解下他们赚钱的方式。若是能够顶下他们自己做,那些贵人们肯定是不会心慈手软的。若是离开了他们就赚不到钱了,那么他们就要强行入股赚息钱了。
只要他们的生意离不开大宋的境内,最终都是要托庇到某个贵人门下的。联号的生意之所以现在才被临安的贵人们看上,主要还在于联号的合作对象是东海大盗保安社,未来的形势不明,所以人家才没急切下手。
这时胡重山猛然醒悟了过来,临安那位贵人前两个月突然派人过来同他们谈合作,并不是全然因为联号的生意看起来太过兴盛,而是已经收到了朝廷要招安保安社的消息啊。既然保安社成为了保安军,自然也就得受朝廷的管理,因此这位贵人觉得自己吃定了联号,才急切派人过来同联号合作啊。
胡重山面色虽然未变,但也有些不安的对沈敏说道:“可是眼下保安社毕竟已经被朝廷招安了,这武力恐怕今后也不好轻动了。”
沈敏在桌上放着的一盆飘着几片菊花花瓣的清水中洗了洗手,然后接过身后沈正礼递过来的布帕擦干了手上的水迹,这才张口低沉而清晰的说道:“胡翁说的不错,既然被朝廷招了安,今后总不能轻易动用武力。
只是这岸上咱保安社动不了武力,难道海上还动不了吗?大海茫茫,船只要是出了事,谁知道是遇到了风暴礁石还是被海盗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