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未曾动作过的秦桧终于动了一下,站在边上伺候的秦熺马上回头传话道:“太师说,念。”
虽然依照官阶,秦熺此刻要比汤思退低了好几阶,不过面对对方如此无礼的行径,作为大宋副相的汤思退,此刻却如同一个下属一般,就这么恭恭敬敬的念起了手上的札子。
洪遵只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招抚海盗保安社;另一件则是谈论了如何整理钱事,以解决大宋市面上钱荒的问题。堂上的秦党众人都听的很是无趣,此刻除了朝中的权力交接之外,谁还会去关心一群海盗被招安和处理钱荒的庶务。
不过一直半合半闭着眼睛的秦桧听完后,却睁开了眼睛望着天井外雾蒙蒙的天空说道:“洪光弼这个二郎倒是有了几分乃父的风采了,一篇文章做的甚是精巧,却又让人无下手处啊。”
一旁的秦熺显然没有听懂父亲的这句话语,不由小声的问道:“这洪景严出了一趟海,倒是识了几分时务,连赵汾、张祁这些人的案子都不敢说起了。否则,今次倒是可以把他一起送进大理寺去。”
秦桧猛地回头盯了这个嗣子一眼,虽然久病之后秦桧的脸颊都瘦下去了,但是这一眼之凌厉,还是让秦熺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看着这个只知道弄权却不知权力为何物的嗣子,秦桧心里也是无言以对。不过他环顾堂前一周,这围在自己周边的官员们,又有哪个能担起自己身上的这副担子呢?这些人只知道自己执掌朝政一十七年,连官家都给自己亲笔题了“一德格天”四字,权势之大恐怕只有昔日的菜元长能够相提并论了。
但是这些人根本不明白,他坐稳这十七年的相位是因为什么,而官家想要的又是什么。这些人似乎觉得,权力就是他身下的这把太师椅,只要他们能够坐上去,就能获得他在世时的一切权力一般。愚昧到这种程度,还想要继续把持朝政,也委实过于可笑了。
秦桧转回了头重新望向了天井,又恢复了之前半死不活的姿态,不过他口中终于出声问道:“赵汾、张祁这些人的口供还拿不出来吗?张扶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汤思退下意识的低头回道:“回恩府的话,官家令内侍省张都知守着大理寺,说一定要好好审问这些逆贼,看看他们还有多少同党,张右正言也无能为力啊。”
“哈,哈,哈…”秦桧突然大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殊无喜意,倒是有些像是夜晚的老鸹凄厉叫声,听着让人不寒而栗,就连秦熺也一时不敢上前劝说一二。
秦桧笑着笑着便猛烈咳嗽了起来,秦熺这才上前一边轻轻拍着父亲的背部,一边让仆人送来温汤,想要给父亲止咳。
然而秦桧却一把推开了送到自己嘴边的汤碗,上好的汝窑官瓷就这么落在了烧有宝相花纹的方形地砖上,把青灰色的地砖染成了一片深色。一边的女使赶紧上前收拾着,而秦熺则慌张着查看着父亲身上,深怕弄伤了什么地方。
只是秦桧并没有理会身边的这些小小慌乱,他两只眼睛看着天井的檐头,有些失神的说道:“好一个官家,这就准备开始下第二局了吗…”
秦熺、汤思退都走到了太师椅边上,想要听听这位老人想要说什么。只是此刻的秦桧却似乎回过了神来,他冷冷的扫视了养子和门生一眼,看着他们低下头去之后,方才语气平平的说道:“把洪景严的札子送入宫去吧。今日就到这里,你们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