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春、老童还有沈财山三人骑马在山道中行进。
老童本欲打算和徐春一道来东林寺,没想到沈财山也要一起来,这些马就是他家的。
过了西湖,西边群山中的山路变得窄小,三人就放慢了行进速度,让马慢悠悠地踱步前行。沈财山就聊起东林寺和他家的关系。
“二位可能有所不知,东林寺和我家渊源颇深。”
离东林寺还有很长一段路,老童和徐春自然很有兴趣听沈财山讲下去。
“我爹生前有个习惯,每年的端午他都会去东林寺上香。他说自己做丝绸生意以来一直顺顺当当,虽然没赚到大钱,但也从没亏损,兴许就是东林寺神佛的保佑。
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样的性格注定不会让他在生意场上大起大落。所以我对他所说的话不以为然。但神佛之说,幽冥之事不可不信又不可尽信,血气方刚的我只是听听就让它从耳朵里过去了。
我兄长沈文昌自幼读书,天资聪颖,家里盼望着他能考取功名走上仕途,光宗耀祖。我也读书识字却没有妙笔生花的才华。十九岁那年,我爹让我跟着他学生意也好日后接替他的行当。
‘文承昌盛,财聚山高’,我兄弟俩的取名源自于此。他希望一个儿子升官,另一个儿子发财,我俩的命运好像因为各自的名字就被安排了。
从那年的春天到秋天,我爹竟一反常态,他疯了似的买进上等的生丝,但只买不卖。我实在不懂他的举动,就在四下无人时我问他为何这么做。他竟然朝我一阵冷笑,然后反问我:‘看不懂是吧?爹现在说给你听。但你一定要牢守这个秘密,这可是爹半辈子的心血。’
他附在我的耳边说出了整件事的详情。
‘这五年里年年都是蚕茧丰收,生丝的价钱一直起不来。我翻过过去五十年里的黄历,推算出明年一定是个前所未有的灾年,那一整年里养蚕的农户都没有多少茧,就是有也都是残次品。现在屯起的生丝不仅价钱便宜到了明年还能卖出最好的价钱,这种买卖不做这辈子都可惜。’
我犹记得他当时说话的那种狂热的口吻,在我的印象里我爹做事从不会如此过激。”
沈财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解开挂在马鞍上的水壶喝了几口水,继续说下去。
“可就在那年的深秋我爹病倒了,到了次年的正月过完,他就过世了。其间世面上的丝价越来越低,我数次问他那满两仓生丝如何处理,他却一再将我痛骂,他让我好好看管那两仓生丝。
我爹走后,我清理他留下来的遗物,里头有两筐废纸,上面全是有关历年的节气以及蚕桑。没多久,我哥文昌竟然一病不起,可是愁煞了我和我娘。天天吃药却不见好,他也发愁怕赶不上那年的乡试,可越愁病却越难好。
生意上的事那时只能由我做主,到了四月丝价比去年的还要低,商户们预估春蚕茧产量会高过往年。因为那年的桑叶长得特别好,农户养的蚕也个头饱满,成茧时吐丝量就很足。聪明的商户都会留一点存货,以备不时之需,但也都会在春蚕茧上市前将库藏清掉一些换成现钱,以免到时周转不开。我没有太多经商的经验,本想将两仓丝贱卖了,可想到我爹临终前的交代我也只好作罢。
到了端午我的处境已是十分艰难,保存生丝所需条件苛刻,所需费用颇高,我已到了快要变卖产业的关头了。
后来我娘去东林寺上香,回来后跟我们说东林寺的新住持法妙为我家算了命,还送了她三个仙桃,说下半年我家会转运,我哥的病不久也会好起来。我娘还特意跟我交代法妙住持说今年会是个灾年,让我多些耐心,等到秋天就可以卖出个好价钱了。
开始我并不相信法妙住持说的话,但不久我哥的病好了,我觉得这个和尚有那么一点本事。我开始去翻找我爹留下的两筐废纸,才知道我爹早已将今年的蚕桑行情算得清清楚楚。彼时春蚕茧因为气温骤升春蚕热死大半,所以产量不高。我开始坚信我爹所言非虚,我才静下心来等候时机的到来。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兴许正如我爹所言,东林寺庇护着我家。”
“这么说来,东林寺的法妙主持恰如沈老爷人生黑暗时的一盏明灯。”老童说道。
“正是,可知困境中的等待很熬人。我不敢夸大他的本事,但他的话确实让我有了一丝安心,也改变了沈家的命运。”
“想必财山老爷也是因为心存对东林寺的感激才和我们一道来的吧?”徐春问道。
沈财山微微点头,以示同意,又说道:“不仅如此,我与东林寺法妙住持相熟,有我陪同行事始终会方便得多,再说葱小蛇这事发生在我家。我也有必要了解整件事的过程”
三人一路聊着,像是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不久就看到东林寺的山门。高大的石头山门上雕刻着”东林禅寺“四个字。过了这山门就算是东林寺的地界了,再往里走穿过半里长的竹林就能看到东林寺。
往里走了一段路,老童察觉到周遭气氛有些异样,他示意徐春和沈财山暂时不要说话。徐春和沈财山一下紧张了来,三人一动不动骑在马上,老童的表情呆滞眼睛却不停地转动着,耳朵仿佛也竖了起来。
过了一会,老童问道:“有没有觉得这地方不太正常?”
徐春和沈财山同时摇摇头。
老童又问道:“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连声鸟叫都没有?”
徐春和沈财山同时点点头。
”嗯,这就对了。这地方确实不太对劲。“
沈财山说道:”佛门清净地本来就应该安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