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低头看着桌上的刀,那黑曜石触手生凉,让人不敢靠近。
“大抵是兄弟阋墙,我见得比你多。”
处摄图笑着摇头,少年已不是璇玑当日见的那个少年,他是默啜的左膀右臂,是草原上上可以独当一面的后帐大君。
“兄弟阋墙?”他不太能流畅地理解这拗口的成语,不过他大致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斯兰是大哥,他是母妃亲自带大的,我和王兄,是父汗带大的,父汗与母妃不是一对和善的夫妻。”
璇玑有所耳闻,先代天选大可汗王是一代能与武帝相抗衡的草原霸主,号称天选之子。与南齐双方数十年间都无法扳倒对方,只能相安无事,休养生息。而先大阏氏则是斛拔奚氏的大王姬,不仅仅美艳绝伦那样简单,谋略与手段更是都强于普通女人,她也有摄政大权难填的欲壑。天选大可汗率领嫡系在外征战,斛拔奚氏在黑沙王城壮大,可大阏氏深知,阿史那氏得到上师护佑,无人能动,所以大阏氏选择倾尽全力培养下一代汗王。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天选大可汗重病之后,大阏氏杀尽异己,联合斛拔奚氏弄权,辅佐斯兰。后来斯兰羽翼渐丰,反手诛杀斛拔奚氏权臣,将大妃软禁致死。
斯兰兄弟一直活在争权的阴霾之下。所以疑心,所以多虑。
“斯兰听信母妃的话,曾今对兄弟们动过杀心。”处摄图说,他笑得轻蔑,又是嘲讽,“虎毒不食子,可母妃要大哥杀了弟弟们,以除尽后患,你可曾见过。”
璇玑不曾见过。
斛拔奚氏大阏氏精明一辈子,却在栽培大君这件事上错算了。她最引以为傲的斯兰不是她能玩弄的木偶,所以斛拔奚氏一族身死名灭,也是注定。
“你痛恨南齐,与我恨我母妃是一样的。我们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在摆脱了他们之后,也没能真正得到。”
娄璇玑与阿史那处摄图,都是困兽,撞的头破血流,撞开一道口子,见到一丝光亮,以为有了希望,至死方休,可还是一头困兽。
西京围困多日,若不是守将大荣禄死守,怕已是默啜囊中之物。西京之东,就是江面,若是渡江,一路没有能守之地,直取开京,渤海便再无回环之地。
风餐露宿行兵数日,默啜片刻都不敢掉以轻心。大荣禄用兵出奇,不按常理,再加上他手中的军士是平民,更难以提防。那一日若不是天寒地冻,难以生起火堆,就让那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女人将他的粮草都烧了。
说起身孕,默啜又陷入深思。
骨力培罗走进书房,见着默啜,猛地跪下道:“奴才领罪,请主子责罚。”
默啜赤脚,袒露着胸膛,坐在胡椅上,回过神问:“你何错之有?”
“奴才耳目闭塞,敌人进了王廷,才知晓其行踪。”
默啜冷笑,牵动着眉骨上那一道旧疤,“南齐的皇帝还是不死心啊。这次又送来了谁的人头?”他不必想着是渤海人,渤海人虽然将他引出王城,但绝对没有胆量敢潜入王城。
骨力培罗回道:“这次有些古怪,奴才不敢妄动。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原镇北军左翼先锋大将,许清渠。另一个应该是他的随从,不知姓名”
“许清渠?”默啜念着这个太过熟悉的名字,曾听人说过这位少年将军的荣耀。出身世家,长兄早夭,十四岁从军,驻守边陲,战功赫赫。却在兵戎相见之时,做了最错的决定。不知是该说他愚蠢,还是说他菩萨心肠。
“他不是犯了弃城自保的罪,被老皇帝丢进死牢了吗?”默啜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白狼镇纸,触手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