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我的批评教育无果而终。
张姨抱走孩子之后,我也跟着出了门,我没有下去吃饭,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的一品一物还是我走时的样子,阿斯汉买给我的长耳兔台灯我还用着,我下意识伸出食指抹了一把,没有蒙尘。李姨已经换了干净的床单,电脑桌上的君子兰业已开了花。我收拾好行李箱,洗了脸,给父亲发了一条信息,问问他在不在煤矿,在的话我就下去看他。
父亲的电话直接回拨过来,他说他在北京,问我有甚事,甚事也没办法说得清,我说没事,单位不忙,就想去看看他。他回答:行,行,没事就好,大后天回去,回去爸爸看你,你来爸爸煤矿也行,好,好。这是要挂的意思。这让我不得不怀疑父亲有事,我追着问他跟谁在一起,他说谁也没有,只有小穆,他的司机。
我怏怏不乐挂了父亲的电话。不太可能啊,父亲一向心细如发,怎么会听不出来我的弦外之音呢?我明明不是很高兴的那种腔调,不对啊。我回忆了父亲向来跟我通电话的方式,爷爷奶奶在世时,他先问他们是否安好,后来爷爷奶奶不在了,他问家里都挺好吧,他说的“家里”指的是母亲。今天却没有问。我琢磨了老半天,越琢磨越心慌,后来干脆下去问问母亲。
那年是山水市煤炭三年攻坚战的最后一年,如果这个节骨眼出了事,父亲的半壁江山可能要毁于一旦了。
母亲一看我下来,没跟我说话,回头喊李姨给我盛饭。其实李姨早已经在给我盛饭的路上了。
“妈,我爸最近回家没?”我边坐下边问她。
“怎么啦?”母亲夹着的一块肉掉回盘子里。
“没事,我就是问问,我出门这么久还没给他打个电话。”我挑了一大筷子烩豆角塞住自己的心虚。
“哦,我打了,在北京。”
“哦,是吧,快过年了都,李姨办甚年货了?”我扯开了话题。
“嗯,李姨办年货了。”
“我问你李姨办甚年货了?妈。”
“嗯,李姨办年货了。”母亲定定看着我,好像怪我听不清,她都回答我两遍了。
“妈,你想甚了?想你老公了?我问你李姨办的甚年货,今年?”
“这个女子,拿自己的妈寻开心!”母亲满脸通红。
子女跟父母就是这样,生气了照样能聊天。
“想你老公就打个电话问问,看看甚会儿回来不就行了?”我白了母亲一眼。
母亲放下筷子,米饭剩了大半碗,握着拳头看我。这不是一个经历过缺吃少穿的人该做的。吃多少盛多少,没猪没狗的,剩下尽倒了。这句话奶奶在世时给我念叨,奶奶过世后母亲给我念叨,我实在听烦了,后来就只盛半碗,这大概是导致我只有九十多斤的直接原因。母亲经常训斥我丢三落四,我便反手打趣母亲:咱家的“非遗”里可没有这句。
“这两天妈就想让你办件事,这不忙给你弟弟下户,忙你二舅那摊子,正好你也出差,明天你帮我去一趟,行不?”对待阿斯汉,母亲为什么不能像这样征求我的意见呢?“行,甚事?”“你爸今年压力大,这马上又过年了,安全万不能出问题。我找了个大师,算得特别准……我朋友给她儿媳妇儿算过,甚也不消说,就写生辰八字,算得,啧啧啧,她大孙子人家看一眼就说孙子,二……”“那么准?还算甚?婚姻算不算?”“啊?”母亲反应真快。她佯装没听清。“婚姻应该……没听说有人……”
母亲怕我给自己算,万一算好了她的前功便尽弃,等于她亲手成全了我。这可不是母亲想要的,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