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五 吴山青 恩怨两分明(一)(2 / 2)江湖岁月印吴钩首页

史一氓受宠若惊,显得很慌乱,他从未在宾席上坐过,随爹爹江湖行走,不是站着陪席就是另置席面,这上座可是万万不能坐,他急忙一拱手说到:“晚辈不敢,就坐下首已是荣幸之极。”

那中年书生生性豁达,见史一氓诚实敦厚,伸手拉住史一氓的手说到:“小兄弟有些拘谨,那就坐我旁边吧。”

一个穿粉色长衫的人笑着说到:“主随客便,待客之道,小兄弟就随意好啦,不可拘束。”

史一氓点了点头,挨着中年书生坐了下来,中年书生显然是今天的东道,他冲门外一摆手,门帘开起,五名美貌女子各端一盘菜顺序走入,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环珮撞击之声,淡淡的一股清香飘了进来,五名女子将菜摆放在桌上躬身退出。

紧接着又有五位美女各举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壶热酒,两只玉杯,分别摆在五个人的面前,并分别把玉杯斟满后转身退出,但座中之人依旧没有动筷,而是静静地在等。

一刻钟的功夫,门帘重又掀起,五位花枝招展、赛若天仙的女子款款而入,分坐在五个人身边,史一氓只觉香气扑鼻,眼花缭乱,微微有些眩晕。

五位美女清一色瓜子脸,发如墨玉,眉黛唇丹,脸赛桃花,眸如明月,口若樱桃,肤白胜雪,饱如凝脂,身材婀娜丰满,手指如尖似笋,未语先笑,声如黄莺,当真是粉黛佳人。

中年书生扭头冲史一氓说到:“这几位是杭州的名伶,兄弟尚且年轻,这风雅之事就免了,兄弟请随意,自己照顾自己吧。”言下之意,史一氓还是个孩子,找女人陪酒还不够资格,史一氓自然明白,也不介意。

这一顿饭,史一氓真是大开眼界,五位名伶各展神通,吹拉弹唱舞无所不能,江南浓浓软语、怡情小调认人春心萌动、意乱情迷,众人直喝到申时方散。

史一氓是局外人,早已离席出了楼外楼,顺着白堤绕过孤山上了西泠桥,桥头一座敞式凉亭,亭内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江南歌妓苏小小的名字。

史一氓不知道苏小小是谁,也就毫没在意,经过武松墓的时候,史一氓记起曾听爹爹说过,武松在杭州六合寺出家,舍却富贵荣华,一心皈依佛门,终老在杭州六合塔,没想到却是葬在这里。

史一氓知道爹爹极其佩服武松淡泊名利的潇洒和风流,常常奉为先范,于是,冲武松墓拜了几拜,刚要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六合门的崔东阳和柳向阳,想来反正无事,索性去六合谷走一遭。

史一氓顺着湖边一路向西,施展轻功,不到一个时辰已站在六合塔下。

六合塔座落在六合谷东侧山脚下,是一座七层佛塔,外观却有十三层,砖木结构,因战火频发,虽未坍塌,但塔身的飞檐门窗已毁,塔右侧顺山势是十余间僧房,只有几位老僧留守。

塔的左侧即是六合谷,一条丈余宽的石板路一直通向山谷深处,谷口一座丈余高的木牌楼上面悬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大牌匾,上书“六合谷”三个字,史一氓想,这里应该是六合门的所在了,于是快步走到门前。

六合谷的大门并没上锁,史一氓轻轻一推,两扇厚重的木门“吱呀呀”向两边开去,他探头往里面一望,顿吸一口凉气,只见地上橫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尸体,衣服上均写着“六合”二字,显是六合门弟子。

史一氓“刷”地从背后抽出刀,纵身跃入院中,见四下里无人,几步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后院更是触目惊心,只见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均着寻常服饰,男女老幼无不身首异处,地上的血顺着地砖流淌,血迹已然干凝,十余间白墙黑瓦的房子也已经门窗尽毁。

这副惨状实是生平未见,一股寒意顿时涌遍全身,史一氓稍作镇定,大声喊到:“在下史一氓,前来拜见崔大哥,柳二哥。”

谷中寂静无声,死一般沉寂,史一氓反身几个纵跃来到谷门之外。突然迎面有人惊喜地叫到:“史老弟,别来无恙啊?怎么不在谷中歇息?”

史一氓凝目细瞧,只见崔东阳和柳向阳从谷外走来,身上的服饰沾满了灰尘,一脸风尘之色,急忙一抱拳,诧异地问到:“恕小弟不请自来,发生如此大事,二位哥哥何以笑容满面?”

崔东阳和柳向阳均是一愣,几步冲进院落,院中的惨象让两人心内俱焚,几个纵跃去了后院,接着传出崔东阳歇斯底里的哭声,让人闻之色变,悲从中来。

史一氓几步跃入后院,崔东阳正手抱一位老妇人的尸身号啕大哭,几近哽咽,见史一氓站在身后,忽然站起身来“刷”地抽出背后的短枪,枪尖直指史一氓的咽喉,嘶声问到:“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下此毒手?”

史一氓身体迅疾向后纵出,离开丈余距离,他担心崔东阳盛怒之下,迷失心智,让自己成了枪下怨鬼,身体稍一停住,立即大声说到:“崔大哥,请容小弟解释。”

崔东阳怒目圆睁,咬牙说到:“快说。”

史一氓说到:“我也是刚来,见大门未锁就不请自进,没想到却是这样情景,委实不是小弟所为,我与崔大哥一见如故、无怨无仇,焉能下此毒手?”

经过这一短暂的间隔,崔东阳变得冷静了下来,恢复了理智,他慢慢放下短枪,转身冲柳向阳问到:“二弟,你看会是谁干的?”

柳向阳看了一眼史一氓,说到:“史老弟没有理由这么做,大哥还要冷静,不可错杀无辜,看情形不象是绿林中人所为,当是官府的人干的。”

崔东阳仔细检验了现场,见每个人的脖子均是齐口的刀痕,显是集体斩首,顿时悲从中来,双膝跪倒,仰天大哭,痛不欲生。

柳向阳劝到:“大哥要节哀,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安葬伯母、家嫂和弟兄的尸骨,再慢慢寻找仇家报仇。”

崔东阳点了点头,在后院中挖了几个坑,把尸体全部埋入土中,冲母亲的坟头磕了三个头,起身手提短枪,大踏步往谷外走。

史一氓急忙拦住,问到:“崔大哥这是去哪?”

崔东阳眼望前方,狠狠地说到:“去提督府,我要当面问问乌达那个狗官,如是他所为,我必手刃此贼。”

史一氓说到:“小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当三思而后行。”

崔东阳扭头冲史一氓说到:“这事与老弟无关,请便吧。”说完,大踏步冲出六合谷,向城内奔去。

史一氓急忙提步跟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侠客之道,更何况这种灭门之祸。

提督府位于城东,五进式院落,前面一进是府衙,二进是会客厅,另外三进为内宅,住着杭州提督乌达的家眷,此时,乌达正坐在书房看书。

时近黄昏,府内已经点起了灯笼,三人跃墙而入,直奔内宅,家丁护卫见有人闯向内宅,追至花园处,忽喇一下将三人围在垓心。

崔东阳提枪欲抢进书房,史一氓一拉他的手臂,这时,提督乌达从书房内走出,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朗声问到:“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本府?”

崔东阳唇齿欲裂,怒目圆睁,大声骂到:“清廷鹰犬,鞑子狗贼,你们欺压百姓,丧尽天良,禽兽不如,我要亲手杀了你,为家人报仇。”说罢,舞动双枪欲直取乌达,史一氓死死拉住。

乌达面色凛然,不畏不惧,厉声喝到:“大胆刺客,报上名来。”

崔东阳怒气填膺,大声说到:“我是六合门的崔东阳,少费话,拿命来。”说着,挺起手中双枪又要冲出去,史一氓只好紧紧抱住崔东阳。

乌达大声说到:“且慢,你就是崔东阳?我听说你一直与官府作对,但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百姓抱不平,实属行侠仗义,江湖好汉所为,本官也是行武出身,也会点三脚猫功夫,不过我向来钦佩侠义之人,对武林中正人君子向来仰慕,细想来,地方官有些事做得也确实过分。”说着话,乌达冲南边一抱拳继续说到:“不过,新帝圣明,已经取消了强制令,江南百姓可如从前一样,不必异服留辫,这样不好吗?听了这些,你还想杀我吗?”

崔东阳恨恨地说到:“为百姓我不会杀你,可今天为了我的家人报仇,你拿命来。”话音未落,顿时有数十把枪尖顶在崔东阳的周身,只要他稍有动作,立即被捅成蜂窝,崔东阳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乌达一挥手,枪尖顿去,他的身边已经站了十余位高手侍卫。

乌达说到:“为家人报仇?何来此言?说来听听。”

乌达的镇定自若让史一氓很是佩服,人能面临危境如此镇定不乱,必是久经考验,见过世面。

崔东阳脸上流满了泪水,厉声说到:“我向来没有反对过朝廷,也不想与朝廷作对,只是为民请命,伸张正义罢了,你何以将我的家人满门抄斩?”

乌达神情顿时一愣,目光随即向两边询视了一番,人人都微微摇头,他又把目光转向崔东阳,说到:“我向来佩服你的胆识,所以,尽管你一直与我过不去,但我却没有对你下手,也不忍下手,对你如此,我又何苦为难你的家人?怨有头债有主,我要杀也是杀你,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崔英雄回去明查,如果当真是我和我的部下所为,英雄再来杀我不迟,请他走。”

乌达的一番话让崔东阳突然陷入了沉思,若真是乌达所为,为何又不杀他?难道另有其人?他没有仇家,却是何人因何杀他全家?崔东阳一时心乱如麻,决定查清楚真相再说,于是,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枪,双手一抱拳说到:“说话算话,待我查明真相后,如果是你所为定来杀你。”说完不等乌达说话,身形一拧,跃过墙头,柳向阳和史一氓跟着跃出,三人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