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虽作如此之想,可还是忍不住觑了这黑衣人一眼。
高而瘦衣不当风斗篷一角沾了些灰扑扑的污渍,可他看起来毫不在意而崔望那人她自诩还是了解一些的。
愽凌崔氏子自出生起骨子里便刻了世家的烙印。
好穿白衣不过是爱洁重净虽不格外注重打扮,却也绝不会以邋遢示人。
三年前下到麒麟洞,他指掌枯败、衣裳褴褛可第一件事儿却还是给自己换一套干净的白袍还顺便给她也换了一套。
这般之人,却任衣角脏污连个除尘诀都懒得
思及此郑菀再无任何疑惑她收了收心环顾四周落脚地,是一座浮于半空的环形高台。
高台上四根插天廊柱以铁索相连,而垂落的铁索另一头,却悉数环绕在高台中央的尸骸之上,六指,皮血肉尽已消失只剩一具骨架。
一见这骨架,郑菀便知道,白掌柜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诚如她所言,此地确实安全,附近有吞云兽,云吞兽的存在,保证了不可能再有任何异兽来吞食尸体。
可白掌柜却未曾告诉她,这尸骸被铁索相缠,呈四肢大开之状,凡间车裂之刑摆的便是如此架势。尸骸下,深褐色血迹汇出一个六芒星,纵使郑菀对阵法所知寥寥,却也能看出此地诡异之极。
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出来。
书晋犹如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拿着个铁块在廊柱上敲敲打打,他一敲,铁索台外的吞云兽便是一阵“叽叽喳喳”。
“哎,真好玩!”他眉开眼笑地凑到郑菀身边,“美人儿,你看什么呢?”
“看怎么把这铁索弄下来。”
郑菀想来,白掌柜瞒她,不过是怕她觉得此地诡异,不肯答应,如今她来都来了,自不可能空手而回。
莫虚经下册关系到她知微境后的功法问题,迫在眉睫。
“这简单。”
书晋作为玄苍界出名的纨绔子弟,还顶着个“多宝公子”的称号,他在储物戒里掏来掏去,最后掏出来一把小刀。
“喏,我平时用来片烤肉吃的,给你。”
郑菀看着这把小刀,万年精钢所制,一把刀便值几百上阶元石,居然用来片肉吃。
倒是很有她以前视金钱如粪土的风范。
她接了过来,却听斜刺里传来一道声音:
“且慢。”
郑菀抬头,却发现黑衣人袖手站于一旁,他并不看尸骸,反而仰头看着廊柱上的花纹,面色平静。
“发现了什么?”
黑衣人头也未回:
“若你将这具尸骸取了,便需另一条人命来填阵。”
“真人的意思是”
“人祭。”
“人祭?”
郑菀看着地上那具尸骸,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怪,难怪那般刚硬的白掌柜竟然也有老泪纵横的一日,她以溯回之术看到女儿如牲畜一般、被摆布成这般模样血尽而死时
当是如何心痛。
代掌柜曾说,当初他来玉珍楼时,白掌柜还不是如此,她艳名远播、裙下之臣无数,领着女儿开了这家酒楼。
而许多来玉珍楼的客人,也都是为了来瞧一眼白掌柜
郑菀还记得代掌柜当时一脸唏嘘,后半段隐去不提,只摇头大叹:“人生际遇若此,可惜,可惜了。”
“玉美人儿,这有东西。”
书晋招手,郑菀过去,这才发觉尸骸下右手覆着的地方,一只长命锁露了出来。
很寻常的样式,小儿生时都会带一个。
金锁上刻了个除尘阵,依旧亮丽如新,套锁的红绳却褪了色。这尸骸的储物袋、法器,被搜刮了个干净,唯独只剩了这么个普通玩意儿。
郑菀俯身捡了起来,但见长命锁上刻了一行小字:
“赠吾女卿卿,愿岁寿绵长,无病亦无灾。”
她攥紧了手中之物,心想这世间不论凡间还是修道界,长命锁都一般模样。
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其上小米粒大的篆字也刻了一排,“赠吾女菀菀,愿平安喜乐,无病亦无灾。”
只是这长命锁在来时被留在了凡间界,若有机会回去,还当去拿一拿才是。
“哎,你想什么呢?”书晋看她发呆,拍了下她肩膀。
郑菀回过神来便是一笑:
“无事。”
她将长命锁收入储物镯,转头问黑衣人:
“这人祭是怎么回事?”
黑水秘境据闻是上古仙门专为低阶弟子开辟的历练之所,怎会有这般邪门的法阵?
黑衣人目光从锁链上收回,淡淡道:
“凡间每逢大事,必有牲劳祭天、以求来年五谷丰登,牲畜可为祭,人自然也可为。”
他足间点地,人轻飘飘便飞到了廊柱之上,也未看清他如何动作,便见本来空无一物的祭台“咔啦咔啦”一阵轻响,一道白玉阶梯自铁索台的另一边向外延伸,恰恰好落到了另一处漂浮台。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突然显现的漂浮台后,是一片仙气氤氲的仙家盛景,郑菀看见了无数修士踏歌而来,他们衣袂飘飘,行走坐卧都与别个不同。
“莫看。”黑衣人不算宽阔的身体挡到她面前,“此为蜃楼之景,自古传今,当心迷了神智。”
书晋已经“哇哇哇”地叫了起来:“万万年前,修道蔚然成风,无妄遍地走,妙法多如狗看起来此话不虚,不虚啊。”
“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