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你有什么想要的?”
“帮我写一首曲子吧,弗里德。确切的说是改编一首曲子做一个总谱。”夏洛琳双手夹着那双白手套做合十状,恳切地请求着,“我记得它的唱词、主旋律和部分伴奏,但你知道的,我是个演奏家,太过细致的作曲我办不到的。另外,你还可以试着帮我让它的表现更合适这个年代。”
“除了你,我现下似乎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啦。”
她只差把拜托两个字顶在脑门上了。
“总谱?听起来涉及到配器?洛琳,我其实并不擅长交响乐。”他深思了一会,拖长了调子迟疑地回答着,“或许你可以考虑找找菲利克斯或者”
“没有那么复杂,我和你一起写,就像三四重奏那样的小曲子!”她急切地打断了他,发现对方正笑盈盈地注视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他捉弄了。
“弗里德!”
她轻跺了下脚下的路面,发泄着无处安放的羞恼,然后快步走向回家的方向。
“我的过错,在此恳请亲爱的小姐您的原谅。洛琳,我是说,完全没有问题。”
他毫不费力就追了上去,发现对方的速度在他并齐的那刻就开始减缓后,笑意全然无法收敛。
“十分感谢你如此信任我。”
“能和你一起改编曲子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是如此地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
接下来的一路,全程有着波兰钢琴家好听的声线陪伴。终于,在那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肖邦视线的时候,夏洛琳满足地传达给了他明天上门拜访的讯息。
缓缓漫步到某扇熟悉的窗下,马车上昏黄的灯火告知着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
“说吧,那会拿走我的白手套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肖邦突然由夏洛琳真正的意图想起她某个让人意外的举措,遂出声问道。
“你已经送给我了,不能再要回去!”
她牢牢把那叠柔软的洁白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它是你的了,洛琳。”拿她没有办法,他无奈又好笑地说,“需要我向上帝起誓吗?”
“其实,这条路足够安全不会伤到你的手。以及”夏洛琳迟疑了一下,转而意味深长地看着肖邦笑着说,“以及天气热了,让你的手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快速地道了声晚安表示自己要上楼了。
肖邦听出了夏洛琳对他这个小习惯的调侃,不禁笑出声来。似乎意识到场合不对,于是他迅速收起脸上的表情,只是亲昵地敲了一下她的头。
他看着她吃痛抱头故作不满,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只觉得霍乱肆虐前认识的她,快回来了。
“晚安,洛琳。”肖邦优雅地行礼道别,“明天静候你和音乐的到来。”
看着桌上摊开的好几张乐谱手稿,肖邦在读谱好几遍后终于确认了夏洛琳的想法和意图。他右手的食指以一个平稳的节奏敲了好几下桌面,让坐在沙发上的夏洛琳忽然紧张起来。
“这又是一份礼物?看样子似乎是一首宗教歌曲?你想把它献给谁?”他翻动着这些缀满音符的纸张,不经意地向她抛出了三连问。
“是的,完全正确,我预计在埃克托尔的婚礼上当做礼物演奏给他和他的妻子听。”她一一诚实地回答了他,“这大概会是一份联名的礼物,我一个人完成不了的。”
“所以,你不仅要把曲谱写出来,还要在教堂里演奏?”
“是的,我想这应该并不会太难?”
“哦,我可爱的小姐,如果是你的话,菲利克斯会非常乐意帮忙疏通打点教堂,而我也为能助你编谱和伴奏而感到荣幸至极。”肖邦用极具歌剧风格的腔调诙谐地回话,转而又正经地问道,“你准备用你的小提琴拉哪一部分?”
“这一部分是小提琴,是我最熟悉的乐曲了,只不过演奏它的人会是海因里希。”走近写字桌,夏洛琳伸出手指点在了某行谱子上,“我的话还记得我说过吗,弗里德?我唯三好好学唱过的歌,这是其中之二。”
“我负责演唱呀。”她笑着这样回答他,“弗里德,你想听听看吗?”
那架普雷耶尔被少女青睐,与她的歌声一起完美地和鸣着。神圣而虔诚的旋律和词句,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居室内播散着福音。光线祥和而美好,它巧妙地模糊了所有的轮廓和边界线,目所能及的一切都似乎沐浴在圣光里。
肖邦发现他已被这简单的旋律所打动,在她最后一个词消散后脑中就浮现出了众多改写的旋律与和音样式。他已经无法不去满足她可爱的小愿望了。
“弗里德,你会弹管风琴吗?”核对谱子时,夏洛琳突然问他。
“并不会,不过我可以帮你找到愿意帮忙的琴师。”肖邦愣了愣,原来最初见到的那行旋律是写给管风琴的。
他在淡然回答后思索了会,补充道:“不过在我这里,我可以在总谱里加上钢琴。当然,如果你需要,我也会无条件参与这份礼物的演出。”
“弗里德,你简直就是天使!”她眼中的流动的光彩分外闪耀。
他笑了笑,低头就在谱纸上写出了几行钢琴伴奏的和声。
原本只有管风琴、小提琴和人声的歌曲,加上了一架温柔的钢琴,或许会成为最为奇异的恩典吧。
法兰西封锁的边境线已经开始逐渐呈现出松动的迹象,焦急等待的李斯特的这颗心多少受到了些安慰。托贝洛尼的神通,他至少在上一次辗转停留中得到了夏洛琳平安的消息。
这让他吊着的心奇迹地回到了它最初的位置。重生般的幸福感与漫长的等待无从发泄,他便听从了经纪人的建议去往下一个地点举办了一次音乐会,用演出麻痹自己,在钢琴上借助音乐纵情释放。
不过这一次,李斯特寄去信件终于被接收了。
他和夏洛琳约定了地址,今天是他终于等到信件的日子。
读完这封长书,他的心上上下下,滋味陈杂到翻遍形容词都找不见一个准确的词汇描述。
夏洛琳,我错过了和你在霍乱中的扶持、错过了安慰你的迷失、错过了你的省份证明、错过了你的生日
我想我、不能再错过其它了。
当天,第一次见到李斯特面的贝洛尼就在他的当面要求下再也不想推脱,开始尽全力动用所有资源走马奔波。因为这是他初次看见这位钢琴家沉寂着近乎无声地请求。
李斯特只是平静地说了句“贝洛尼,我想回巴黎,尽快就好。”
没有鲜明的情绪,反而让经纪人先生感受到那隐藏着的汹涌暗流和几近爆发的压抑情感。
夏洛琳只是字信上提了句“弗朗茨,埃克托尔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他便再也无法忍受这被数字修辞的距离了。
你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以上帝之名起誓,我此刻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