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妹妹,都是自小定了亲。我定的,是皇后胞弟,小国舅。妹妹定的,是永昌侯府嫡次子,都是显赫名门。”
周氏说到这里,顿了顿,或在回忆,或在酝酿,或在沉淀那些积年往事。
良久,她才继续道:“那年谢家老太君五十寿辰,我和妹妹都随母亲前往。席间我旁边那位姑娘不慎将酒洒落我身上,脏了衣裙,我便随谢府的丫鬟去厢房换衣裙。却不想,回来的途中,在后花园里,巧遇了妹妹的未婚夫。”
季菀睁大眼睛,难道…
周氏闭了闭眼,“后来我才知,是妹妹故意约他在园中相见。包括我脏了裙子,都是早早安排好的…堂堂周家嫡女,太师的嫡长孙女,居然私会妹妹的未婚夫,还是在别人家中。呵”
她讽刺的笑了声,语气里尽是凉薄。
“那么多的贵妇千金,这事儿根本就堵不住,我身败名裂,整个周家跟着蒙羞,祖父和父亲因此被戳脊梁骨唾骂。那个时候,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我心如死灰一心想要寻死已证清白,是奶娘救了我…然后我那位素性温柔的好妹妹,这才告诉了我真相。”
“原来她一直嫉妒我,我娘是嫡女,哪怕娘家落败也能靠着生母的丰厚嫁妆风光嫁入周家为原配正妻。而她母亲只是个良妾,没有靠山没有嫁妆,嫁进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我过得更好一些。而我是嫡长女,她是续弦嫡次女。祖父祖母父亲都更看重我,她永远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里。就连婚约,我也更胜她一筹,所以她才要报复…呵呵”
周氏又笑了笑,眼神嘲讽又悲哀,“可惜她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同是周家女,我名声败坏了,她又岂能独善其身?同样再嫁不得高门。”
“我也知道,祖父将我逐出家门实属无奈,悠悠众口,人言可畏,这对清贵名门的周家来说,无疑是致命伤。但当时我只顾着绝望悲戚,所以一度想要轻生…若非奶娘,我可能,早就尸骨无存了。”
她眼中起了朦胧泪光,轻轻说道:“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离家后,祖父和父亲未曾包庇妹妹。而是将她远嫁,并且不许她回京。而我那位继母,也被发配去了宗祠,一生对着周家的列祖列宗忏悔。其中内情,外界大概不甚清楚,许是觉得周家家风严谨,为了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也不愿祸害他人,故而才将妹妹低嫁。而我的继母…自然是因没有教导好嫡女以至祸患门楣,殃及自身。但今天我才知道,祖父和父亲,或许早已查明真相,才惩处了她们母女。而内闱家丑之事,也不便四处宣扬,只得隐瞒。”
季菀听着母亲娓娓道来的真相,深觉高门大户的悲哀和无奈,阴私和丑陋。
“至于我,也是不可能接回去的。否则,对于周家来说,亦是耻辱。”
其实这也不能怪周家迂腐无情,只能说,这是时代的悲剧。
女子的贞洁名声,大于性命。
“我在义村落脚,是周家给我安排的户籍。这些,我都知道。那时候我满心悲愤,也知自己再回周家无望,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求助娘家。”
周氏搂着女儿,眼里泪光闪烁,却未曾掉下。
“阿菀,你们本该出生在富贵乡,而不是在乡野之中,为了生计奔波劳累。只怪我当初太蠢,竟错把狼,当做了羊。”
季菀心道,若当初母亲遵循婚约嫁了国舅爷,也就没他们姐弟三个了。
她抱住母亲的腰,安慰道:“娘,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儿都是温暖的港湾。”顿了顿,她又道:“如果您想要回去,我们也都陪着您。”
只是可惜了她的火锅店,还没开呢,就注定要夭折了,她可是投进去了不少钱呢。
周氏神情复杂,犹豫不决。
“以后再说吧,时下隆冬时节,天寒地冻,京城千里之遥,实在不宜现在远行。”她道:“我想给你舅舅写封家书,说明个中情由,再行论断。”
季菀想了想,点头,“那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妹妹?”
周氏沉吟道:“你舅舅派来的人就暂时住在我们家,也瞒不住。等晚间的时候,与你妹妹细说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