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髻依旧束得一丝不苟,眉峰也始终耸皱着,和当初瞪着眼责骂自己和小妹时没什么两样。待他恍有所觉,缓缓睁开眼时,木苍也如当年挨骂时那般红了眼眶。
他揉了揉眼睛,仰头无声叹气。原来又到夏日了!阳光还是那般烈那般晒人,和捞荷花落水那天一样。只可惜,人却都不一样了。从满塘的粉荷和木府一起被法术荡平那天开始,什么都不一样了。
木桐睁眼的动作不再凌厉,目光也不再慑人。他缓缓掀开眼皮,双目浑浊,老态尽显。
六十花甲。他征战半生,纵然有功法炼体,也服用了许多灵药。但幼时吃的苦太多,又连续经历夺妻,丧子,丧父的痛楚,他终于还是抵抗不住岁月的蹉跎,老了。
木苍终于不再躲避木桐的眼神。他低头看着他,怯怯笑着:“爹,儿子最近学了一套剑术,您看吗?”
木桐先是一怔,而后面无表情地点头:“去屋后的竹林吧!”边说着,人已经站起身往后走。
小小伸脑袋瞅了他一眼,瘪嘴:“爹你想笑就笑出来,板着脸抽着嘴角真难看!”
“你……”
薛芷兰偏头看了过来,见丈夫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咯咯”笑起来。木苍也跟着笑得欢快。
小小弯着眼看着这位明眸皓齿,秀气得如同女孩的二哥,眼神探究。
长大了,终究是不一样了。样貌不一样,感情,也不一样了……
从林霖界回来后不久,木苍十三岁生辰当晚,小小将秦子衿偷偷塞给她的破界珠和一片玉简交给了他。
玉简上设了禁制,只有木苍能启看,看完便碎为尘烟。小小没有问他写了什么,也没太当回事。待她察觉到自那以后,小哭包不再来缠她闹她,甚至有些躲着她的时候,再想起来问也已迟了。距离已经拉开,他更不肯告诉她实话。
这一次,他会主动要求和她一同回来看看,小小其实很惊讶,也很高兴。她猜测秦子衿肯定在玉简里说了什么让木苍一夜长大,可能是开始顾忌秦子衿魔修的身份,不敢随意出门或者与木家联系过密,连累木家,也可能是因为愧疚或其他,总之,他跟她们生分了。
但侍奉双亲,让父母无痛无忧地过完后半生,颐养天年,从来不是一个儿女能做到的。
木楠再不能尽孝,她和木枫加倍替他。但木苍的那份,却只有他自己能做好,他们替不了也不想替。因为木桐与薛芷兰二人对他心有亏欠,她看得出来。
所以,看到他能放下心结笨拙地和父亲交流相处,她很感激。感激他补全了她为木楠画的这幅承欢膝下,父慈子孝图。
说起来……
“娘,怎么没瞧见木枫?又去给人看病去了?”小小张口咬住薛芷兰喂过来的鹿肉,说话显得口齿不清。“嗯,好吃,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女儿都舍不得走了!”
薛芷兰被夸得舒心,从锅里又夹了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吹气,断断续续应道:“嗯。村长家小女儿,在山上受了惊,晕过去了。来,张嘴。”
小小乖乖张嘴,嘟囔道:“受什么惊!我看那丫头八成是看上这位老纨绔了!”
“诶,怎么说你二哥的,又没大没小。娘刚才跟你说的又白说了!你两个哥哥都是大人了,你……”
小小重新倚上门沿,伸手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