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三章 倾盖如故(1 / 2)陛下怎么可能是配角首页

陆梁鸿这一笑反倒教顾柷进退无措了起来。

顾柷当然乐见陆梁鸿给安懋难堪,但这难堪却绝不是指这种儿戏似的恶作剧。

尤其当顾柷意识到,小皇帝也是这恶作剧的逗弄对象之一时,他竟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该不该笑。

对于这种情况,安懋显然比顾柷有经验得多。

他这时竟还能沉得住气,一面虚扶着头冠,一面皮笑肉不笑地反唇相讥道,

“陆将军出手不凡,果然深谙巨象习性,雅擅同牲畜为伍。”

陆梁鸿又是一阵大笑,好像丝毫不在意安懋讥讽他“类同牲畜”。

反倒是立在巨象几步开外的一位少年出言相帮道,

“昔夔作《箫韶,则凤凰来仪;叔孙西狩,而圣人泣麟。”

少年一面说着,一面同时朝顾柷和安懋作了一个揖,

“依安太傅所言,难道那舜帝之乐正、鲁君之国老,也是擅与牲畜狼狈为奸的村野匹夫吗?”

顾柷听他声音,顿时认出他就是方才在殿外回答“恒物之大情”的少年,不由便多往他身上打量了几眼。

“和厚莫急。”

陆梁鸿侧过头,有意识地制止了徐知温的讥讽,

他笑得肆意,

“安太傅与我素来亲厚,这象随我久了,便对太傅一见如故,也是寻常。”

“想来安太傅念及昔日情份,定不会与区区一匹胯下牲畜多加计较。”

陆梁鸿说这话时泰然自若,满面笑容好似油盐不进,又有丈把厚的面皮,好像谁也奈何不了他。

顾柷自忖面皮也不薄,却还是被陆梁鸿这种近乎无耻的坦荡给震了一震。

他想,

这素有贤名的孝惠章皇后怎么会在紧要关头去寻这样的人帮忙?

“自然。”

安懋面沉似水,

“牲畜虽贱,到底也是陆将军对陛下的一片心意。”

“柳河东尝有诗云:‘猫虎获迎祭,犬马有盖帷’,说的是昔年圣人之畜狗死,使子贡埋之,虽贫而无盖,但亦予之以席,使其首毋陷于黄土中焉。”

“是故圣人有云:‘敝帷不弃,为埋马也;敝盖不弃,为埋狗也’。”

一旁仍行着揖礼的徐知温温声开口道,

“陛下富有四海,想来军中犬马已尽握手中。”

“故而陆将军特选同为畜物的西南宝象献之,以清颂陛下‘帷盖不弃’之仁德也。”

这番话说得很妙,既排揎了安懋浅薄,又语意恭谨,芒针棉藏,暗示陆梁鸿回朝是皆因天子不弃、君王仁圣,理应为小皇帝效犬马之劳。

顾柷想通此节,不禁又多看了徐知温几眼,暗道,

这哥们好厉害,一张口就是一典故,从刚才到现在,每一句都帮衬得恰到好处。

他看起来同小皇帝差不多年纪,大约也是个官家子弟,长在西南边陲之地,竟也能磨砺出一副浓淡相宜的文人架子,可是难得。

“陆将军客气了。”

无论心底如何打算,顾柷都不能由着徐知温当着安懋的面把陆梁鸿比成“敝帷朽盖”。

可当小皇帝一张口,他才发现徐知温运用掌故的能力比自己盘算得还要出色。

——他既不能明言否认“军中犬马已尽握手中”,也不能承认“天子实则如孔圣清贫”。

徐知温的聪敏之处就在这里,他三言两语,就把小皇帝可发挥的制衡空间缩减到一个极小而可控的范围内。

于是,顾柷说完这句话后,只顿了一顿,就换上了一副热切的口吻,并高声笑道,

“陆将军为国征战有功,理应是朕领群臣郊迎将军回朝才是。”

顾柷先为陆梁鸿的行为定下了个很高的基调,再半开玩笑似地说了句心里话,

“陆将军这般‘借花献佛’,反倒教朕束手无策了。”

陆梁鸿这时便展现出了一个武将十分果断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