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柷在心里惊叹道,
这哥们真是深得先发制人的精髓,从殿外献象到殿内辨疑,他竟一次都没让陆梁鸿落于下风。
“行了。”
小皇帝想起江青云说衣带诏是孝惠章皇后传给陆梁鸿的,心里就不免发虚,
“康卿少说两句罢,这妇人吵嚷,怎地连带着国之栋梁也陆续失了体统?也太无人臣礼了。”
康恒之一听“无人臣礼”四字就闭上了嘴。
顾柷扫视座下,见殿内众人神色各异,接着他慢慢地伸过手,一旁的吴仁仁赶忙上前扶住小皇帝,搀着他缓缓地走下座阶。
小皇帝行至殿下,大殿两旁原本端坐着的诸王群臣纷纷站了起来。
顾柷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举剑而对的安懋跟前,朝着安懋道,
“朕知道,太傅手中剑铓从不伤及无辜。”
小皇帝叹息道,
“只是朕赐剑太傅,是为让太傅按剑立于朕身侧,现下太傅剑指禁卫,可谓失之本心。”
安懋放下了持剑的手,
“陛下难道还看不出来?”
他看向顾柷的目光很深很沉,
“这鬼母案的幕后主使者正是害怕真相大白,这才刺杀参与调查鬼母案的阎侍郎,以衣带诏之名祸水东引。”
“陛下倘或就此处置了谢寺卿,不但中了贼人的奸计,或许下一个遇害的朝廷命官,就是谢大人了。”
安懋握剑的手虽放下了,但那只文人手里却似是正积蓄着力量,看得顾柷心惊不已。
“那依太傅之见。”
顾柷一把覆住了安懋握剑的那只手,
“此事该如何处置?”
安懋盯着小皇帝看了一会儿,道,
“陆伯鸾一进帝京便发生如此惨案,实在可疑。”
他伸过另一只手,从腰侧取下剑鞘,将手中二物一并奉于君王,
“依臣之见,陛下理应立时着大理寺扣押陆伯鸾所带之十八名卫士与这名徐公子,并遣刑部与金吾卫搜查阎府,一则取证验尸,二则搜查府邸,三则澄清衣带诏之谣。”
“安太傅未免欺人太甚了罢!”
徐知温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将玻璃盏往案几上霍然一扣,起身朗声回道,
“陛下,陆将军一路行来,沿路驿站乃至入得帝京皆有接引记录。”
“将军生怕惊动襄京十八关,引起朝野妄议,故而特命麾下卫兵轻装简行,如此竟反被安太傅误认为居心叵测?”
顾柷看着安懋手中垂下锋刃的利剑默不作声。
徐知温见小皇帝未曾出言打断自己,心下底气更足了三分,
“以安太傅之威,就算与宫中禁卫并无勾结,想在帝宴之上名正言顺地出宫刺杀朝廷命官又有何难?”
他一扬手,身上那种永远挥洒自如的网文男主气质又出来了,
“方才安太傅借故更衣,岂知不是早有筹谋?”
谢珽冷笑着反问道,
“巨象由西南运来,安太傅能有什么筹谋?”
徐知温淡声笑道,
“以安太傅在朝中权势,知晓西南运象理应不是难事。”
“这象类嗅觉最为敏感,安太傅只要事先在承露囊中装上能吸引象鼻的香料,这顺势避席,焉知不是预谋已久?”
徐知温说到此处,朝着背对着他的小皇帝躬身一揖,说出了一句顾柷从穿越以来就日思夜想、夜想日思的“谏言”,
“《左传》有云:‘礼义不愆,何恤人言’,如今朝野内外流言纷纷,归根结底,便是安太傅威权势重,震慑帝位的缘故。”
“依臣之见,陛下理应移夺安太傅手中兵权,令太傅麾下将领归任兵部,重理襄京十八关之兵事,再请太傅入诏狱侯勘,遣宫中心腹详审阎府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