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兖州爆发旱灾,接着就是瘟疫,遍及五郡一百余县,受灾百姓不下百万,这些农民每年要向官府交纳田租和众多实物税,要是有了战事,还要额外加征,很多人辛劳一年的收获,近一半都交了官府,而他们所求不过是安定的生活,遇到灾年荒年,官府能够搭把手,不让他们饿死。
这些本就是官府的职责所在,只可惜如今官府连最低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当地郡县官府不但没有加以救抚,反而落井下石,和当地豪强地主贱买土地,大量自耕农破产,运气好的成为大户家的佃户或家奴,运气差的沦落为难民去各地逃难。
山阳郡防东县王开一家就是这运气不好者中的一员,将家里仅有的五亩田贱卖之后,一路南逃至汝南,行程四百多里,途中母亲和两名妹妹被饿死,父亲因为抢粮食被活活打死,王开只好继续南逃。
临近朗陵时正好遇见求伦领兵劫掠乡里,山贼自然不会怜悯难民,给一人发一张饼,驱赶他们冲击豪绅的村堡,求伦领兵在后,等这群难民将村民的体力和箭矢消耗的差不多,他们再上去摘桃子。
亲人尸骨未寒,死时的惨状尚历历在目,王开没读过什么书,但作为人的复仇心驱使他愤恨这些当权者!就是这些人害死了他的家人,他们一样的可恶!一样地令人憎恨!现在就是报仇的时候!
他像是疯了一般冲击村堡,跳上村堡的矮墙,一连砍死两名家奴,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击溃了这群仓促组织的民夫!本来只是炮灰的难民竟然攻破了村堡。
虽然过程出人意料,但结果并没多大改变,求伦又驱散这些难民,然后劫掠这个村庄,但唯独留下了王开,这个势若猛虎的年轻人很轻易吸引了他的注意,再询问王开的经历后,或许是想到自己的经历,求伦也是唏嘘不已,将其留在山上,成为山匪中一员。
周文默默听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和王开对视良久,王开忽然跪倒,磕头不停,神色悲怆说道:“我自知罪不可赦,也不想着求饶,只是求伦于我有活命之恩,我幼时读过两年书,知道忠孝节义,人之四维,如今他身首异处,魂不归体,连个棺惇祭祀都没有,我岂能不闻不问?”
汉朝官方学说是公羊学,信仰五行,神鬼之说极为盛行,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都崇尚事死,有时候甚至将死人看得比活人更重要,这也是汉代的陵寝往往气势磅礴,陪葬品也多是贵重之物的原因,王开不顾生死跑来偷首级,在汉代真的只是正常操作。
“哼!你既然读过书,怎么还能助纣为虐!求伦初时还能说是被逼无奈落草为寇,可之后呢?四处劫掠,滥杀无辜,抢夺而来的钱财土地可有一分给百姓?还妄想要棺惇祭祀?没有将他鞭尸示众已经宽大处理了。”周文冷言道。
王开重重磕了一个头,泣道:“我侍奉恩公半年有余,这些事情再清楚不过,无论国法人情恩公都该杀,我也早有了离去的想法,只想着哪天报了他的恩德再离开。如今恩公惨死,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我要是毫无作为,那便是禽兽不如!将军,我情愿一命抵一头,请将军用我的首级替换恩公首级,将恩公首级安葬,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也不知是有感王开的情义,还是同情他的经历,周文态度反而缓和许多,“痴心妄想,你知道求伦的首级有多重要吗?不知多少人指着他升官发财,你这颗脑袋能顶多少石粮?多少万钱?怎么骗过县里郡里各级上官,说个难听的,丢了这个人头,怕是我的脑袋也要跟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