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校园依旧和从前一样,教学楼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的面孔,新来的学妹学弟像我们以前一样每天穿着校服招摇过市。没走几步就能看见熟悉的面孔,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一定听说过他的故事或者颠倒。我们都曾经对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敬而远之,后来我们一边剪断蟾蜍的腿一边面不改色地谈论着午饭。200米的操场上铺满绿色的胶皮,没走几步就能清晰的看见由蜻蜓的尸体勾成的漂亮的轮廓,当然我们对操场的记忆并不是折磨人的800或1000,我们永远把重点放在今天在操场上牵着手在一起的情侣明天在这里分手了。旁边的厕所里总是聚集着大堆漂亮的学姐在黑暗中燃起香烟,如果你的手机照出灯光就会被骂的狗血淋头。你在下课后走出教室就会在楼道里挤的怀疑自己是沙丁鱼罐头里其中的一条,要是等五分钟你就觉得教学里连人都没有。天黑以后走进主道左边的路灯还是没有一个会亮。学生超市总是会在早晨和晚上固定的时段人流量爆满,那里面的阿姨总是会少找给你零钱。我们在夏天一星期洗三次澡的定律被打破,天气一冷我们就再没光顾过浴室。那些学长也再也不在篮球场露出他们精壮或者憨厚的后背抢篮球。我们依旧不会听讲台上的老师怎么嘶声竭力,但是我们都会在考试前夕买好咖啡然后废寝忘食。
那段时间,不管我和南奕走在哪里,都能听见各种声音在谈论闫朗和肖尧当然还有顾程谨和陈一恩。
他们好像在分享着天大的秘密,因为他们在讲这些的时候表情严肃地口耳相传。而事实上这件事情就差编写在我们学校的每周校报上或者直接在白求恩雕像上拉个横幅昭告天下。
三小团体在离开之前进行了一次最大最正式的曝光,上至我们学校的大小领导,下至刚来的做保洁的阿姨都对他们的名字有着非比寻常的亲切感。
讽刺的是我好像是这所学校里最后知道的。
我想到当时顾程谨在以为自己会离开的时候最后和颜楚和好了。如此想来,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颜楚无遗了。
并没有人告诉我,顾程谨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我走在学校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想到顾程谨,我甚至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他,这一年里我能剩下什么回忆。他就像一颗大树在我看得见看不见的日子里努力吸收养分和阳光,而现在被人连根拔起偷走,我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坑。
无数次走过宿舍我再不能迎面撞上他们其中一个,无数次在人群里走到教学里身后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背影,无数次前往学校附近的饭店我再也没遇上巧合,无数次推开教室的门,我再也听不见他们打闹的嬉笑声。无数次在楼梯的拐角我再也没遇上那双澄净的眼睛。
顾程谨再也没来过我们楼层,这也更让我坚定的相信,以前都无关我。
我就在人群里踮起脚尖使劲的观望他的身影,他的笑容然后被各种各样模糊的颜色刺痛的流下眼泪。
我甚至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见到他了,舍友问我他是不是转学或者休学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声音显得格外死寂。
“没有,他还在。”
我想如果把他们的人生写成传记,十七岁那年他们的离别一定被笔墨浓重渲染,因为他们输的精光,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顾程谨是这场战役中最后的幸存者。又或者说是最不幸的人。
我依旧能从朋友圈里刷到各种关于闫朗的动态,我点进顾程谨的微信,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我知道他再也不会主动加我了。而我依旧履行着我的诺言每天看着空白的朋友圈并没有删除他。
是的,顾程谨并没有因为这次轰动全校的事件而退学,只有他留了下来,但是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并且细心的抹掉了脚印的痕迹,就好像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我甚至在心里不断恶毒的想,我希望他走然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这样也许很久以后我就不会爱他,总会有新的人被我喜欢。
顾程谨从闫朗的生日宴会回来后,变得更加落寞。
我能在闫朗的朋友圈里看到他宿醉的脸,说出来我都觉得可笑,闫朗已经去另一个学校而我居然要通过他的朋友圈才能看到离我那么近的顾程谨。
我们咫尺之远,曾经捆绑在一起的生活轨迹再好像再也不会相交。
之后。
我终于又见到了他。
在楼梯的拐角,我和南奕同时仰着脖子往上看,从窄小的玻璃窗口有一束阳光笔直的射向我的眼睛,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往下走恰好挡住了阳光,我才得以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就像一潭死水,沉寂而冷漠,那些黑色的湖水平静的流淌着。
阳光打在他的后背,我能看见他身边金色光辉中飞起的细小灰尘。他就像拖着巨大的悲伤的尾巴一步步的往下走。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的是另一个人。依旧是那张由造物主精雕细琢的脸,依旧是那副高傲的身躯。可他就那样无助的看着我,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柱,那些奔腾着,燃烧的红色血液和他身上那些与生俱来的骄傲好像都随着闫朗流走了。
只剩下一个不会喜怒的顾程谨。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他。我一低头,本来别在耳朵两边整齐的还没长长的头帘一下回到了两边。我的手臂还别在南奕的手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