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磕,案几应声而裂,群臣鸦雀无声。
“抱歉,抱歉,手滑了,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方才府尹说什么?我儿损毁房屋?这恐怕是误会,屋顶脚印纷杂,我儿出门从不带侍卫,哪里来的那么多脚,定是贼人所为。”
“这...”府尹颤颤巍巍起身,还想再辩上几句,一瞅到那碎裂的案几,又噤了声。
镇国公见这老头还算上道,好心言“府尹放心,帽儿巷住户损失皆由我国公府一力承担。皇恩浩荡,我楚北捷无以为报,这点小事,理当为陛下分忧。”
府尹一听这话如蒙大赦,长吁一口气,迫不及待的坐回了原位。镇国公府财大气粗,横行霸道,比不得,比不得。自己怎能与这种莽夫逞口舌之快,平白辱没了身份。
大家见正二品的府尹都噤若寒蝉,陈太傅与陛下又铁了心的不管也纷纷不敢再言。
镇国公满意扫视全场,而后单膝跪地向皇帝禀道“陛下,犬子骄纵过度,实在配不上这银麟甲,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明帝笑眯眯坐在上面,一脸仁慈道“楚爱卿言重了,世子平日是顽劣了些,然这次办差有功,当赏。银麟甲配我大齐将来的护国柱石,再合适不过。”
“陛下...”
镇国公还欲再说些什么,皇帝身侧的三朝老人,大太监福全却是开口了。
“国公爷,君王赐,不可辞,还是快快谢恩吧!”
众人看着镇国公的不情不愿,内心鄙夷万分。好处都被你家占了,一个一等公爵玄甲统帅,一个钦定的未来护国柱石,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楚家能得盛宠百年,靠着祖荫加官进爵,凭什么我们这些文人就要寒窗苦读数十载,累世难得晋升?
众人举起酒杯,恭贺世子得此殊荣,眼神却都在酒杯后,打了个弯,与同僚述着不满。
曲宴重新恢复如常,明帝又与北狄皇子叙了半个时辰的风土人情这才散宴。
临走时,明帝派人叫了镇国公留话。镇国公心中一凛,以为又要谈将女儿送入宫中教养之事,路上百般不愿。却不料小太监将他带入了处理军政的直秘阁。
明帝站在與图前指着西北角问“楚兄志向可还在?”
楚北捷单膝跪地,沉声答“在”
那年父兄身死,他便发誓必破北狄王城。奈何一晃十载,将军身老,巴彦犹在。
明帝道“既如此,楚兄,我派你去襄助北狄平内乱,你可愿?”
楚北捷一百个不情愿,反问“陛下,北狄内乱,于我国只有利没有害,为何要助?”
“这與图只详细记载了我大齐山水,于西北一处仍所缺甚多。我需要一个熟知北狄有勇有谋的将军,替我补齐这山河图。”明帝顿了顿,问“楚兄,此去需要数次深入北狄腹地,你可惧?”
明帝言辞恳切,似乎真要为大齐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楚北捷定定看着明帝,他想这一刻想了十载,当守将当了十载,明帝有建大业之心,可防他甚于防虎,如今怎么肯?罢,父兄尸骨至今仍未寻回,回雁关外十二城也丢了六十载,只要是为大齐,便是捧杀,他也认了。他答“不惧,为将者当出生入死以报君恩。”
“如此甚好,届时,我会先扣押同元皇子为质,以保楚兄在北狄周全。图成之日,回雁关守将便会与楚兄里应外合,将北狄一举全歼。”
“楚兄,我大齐功业可全要靠你了!”
“臣惶恐,攘外必先安内,此不世之功,全靠陛下治国有方。不过,今日宴上同元皇子实乃另有其人,他身后那小厮恐才是真正的拓跋烈。此子心思诡谲,还请陛下多加小心。”
明帝抚着桌上的盘龙印,眼睛微微眯起,这是在提醒自己的暗探不如楚家军吗?都与旁人合作了却连身份也没有摸清?
他深吸一口气道“爱卿不必担忧,一同扣下严加看管就是了。北狄这次求助急切,还有劳爱卿即刻准备,早日动身。”
“是!”楚北捷拱手应允,又道“臣还有一事相求。犬子楚言疏于管教,顽劣不逊,臣想带他去漠北历练一番,不求成才,但求来日不为祸大齐。”
明帝沉吟了一会儿道“漠北苦寒,不比帝京繁华,世子怎能吃这些苦头?爱卿尽管放心,朕会在帝京照看好他。”
楚北捷怅然俯首,悲声道“陛下,臣此去数载,不知有无归日,望陛下成全,让臣再陪犬子一程。臣欠他颇多,不想再错过啊!”
明帝面上也有些许动容,似被楚北捷所感染,连忙让身边的大太监福全将人扶起,叹惋道“朕看着他长大,却没能把他教好,如今又要放他去那等穷山恶水,实在是有愧于心!还望爱卿容朕考虑几日,朕着实是舍不得啊!”
楚北捷看着比自己还要悲戚的明帝,眼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啊?说白了就是舍不得放人呗,得,你就考虑吧,早晚都是跟着老子走。姓啥都不会姓李!